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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引 | 来自疫区武汉的消息(43)

骏骏 (发表日期:2020-03-04 07:03:08 阅读人次:688 回复数:0)

  小引 |来自疫区武汉的消息(43)

  


  
我在武汉。今天是封城第四十一天。

  
下午忽然听说,武汉中心医院因为新冠肺炎感染又有一位医生离世,还是李文亮医生同一个科室的同事,眼科主任医师梅仲明。去凉台上站了一会,心中恻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武汉中心医院,也就是市二医院,在汉口热闹繁华的南京路附近,后来才分出来了后湖院区。灾难到来之前,我和八医院的许医师在胜利街一带的瓦萨琪吃饭,常常从大门口走过。二医院始建于1880年,前身是汉口天主堂医院,这段时间广为人知,是因为吹哨者李文亮医生。可能有人还记得前段时间那个视频——李文亮医生去世的第二天晚上,两个大男孩去医院门口为李医生送花圈,他们弯腰理顺好花圈上献祭的挽联,转身面对茫茫的夜空,忽然吹起了尖锐的口哨!那口哨声响彻云霄,一直响到了今天。

  
口哨声一直在响,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僚们似乎并没有听见,到现在,李文亮调查组的结果也没有出来。更让人悲伤的是,在哨声中,武汉中心医院已经先后牺牲了三位医生。虽然全院医护拼死抵御,奋力反击,但病毒依旧掠走了他们的生命!在死亡面前,那些加油、点赞、颁奖令,显得多么苍白无力。活着的人真应该想想,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记住英雄们的名字——李文亮、江学庆和刚刚去世的梅仲明。

  
我这一代人,从小阅读的是苏联文学,战争题材偏多,大抵是从《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牛虻》之类的电影和书籍开始,还包括连环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年近卫军》、《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肖洛霍夫、索尔仁尼琴、高尔基、奥斯特洛夫斯基……像列宾的油画,像肖斯塔科维奇的《列宁格勒交响曲》,每当听见小号重复吹出那个音符,犹如清风磨损山岗,总会有某种荣耀和激动在身上颤动。我想,这是一代人永生难忘的英雄情怀留下的痕迹,它一直延续到八十年代末,在微微摇晃的长江大桥上,在火车奔驰的铁轨线上,在街头,在广场……这其中包含了悲壮、牺牲、果决和坚定,同时也有愤怒、反抗、哀伤和无奈。

  
“瞧瞧,您还活着呢,老朋友”,“可不,还活着呢”这样的对白是我们儿时的接头暗号。我从小崇拜英雄,既感佩“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也向往“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都是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或为争夺自由,或为反抗强权,或为民生,或为科学,说到底,就是“献身“二字。所以看见《财新》网说目前为止已经有26位医护人员离开了我们(其中13位因感染新冠肺炎去世),更觉坐卧不安。下午在家,又听了50分钟上海复旦大学朱畴文医生支援武汉的疫区口述,想到牺牲的,以及还在手术台和病床边奋勇拼搏的医护工作者们,心绪翻动,难以自已。

  
朱医生在同学群中向校友传递灾区中见闻,他说:“所有的商店都关着门,从机场一路过来,过长江大桥,看见了黄鹤楼,大家都没有话说,街上没有车,没有人,而且又是雨夜,就这样到了武汉大学人民医院……”我猜想,每一位前来支援武汉的医护,一定都预计到了疫区的悲壮与惨烈,活生生的死亡数据,就像一把把利刃悬挂在那里。朱医生说,“现在医院的情况好转,处理病人也越来越有心得,虽然是如此陌生的病毒,有诸多未知,但我们并非束手无策,病毒通过呼吸道影响肺部等多脏器,还是有一定规律可循……”

  
本次援助武汉,朱医生带队一共来了130位医护,30个医生分别包括呼吸科,重症医学科、神经内科、消化科、感染科,心内科、麻醉科和急诊科,100个护士也是各个病房最优秀的护士,说上海复旦附属中山院精锐尽出,一点也不夸张。

  
录音中,朱医生说着说着忽然哽咽:“瑞德西韦到四月底才能揭盲,现在透露的消息,都是扯谈!我觉得大家都蛮苦的,不管是医疗队,还是武汉的老百姓。“他最后叹息了一声说,”我再也不愿意以医疗队领队的身份回到武汉,回到武汉的时候,我应该是个游客……但作为一名医生,我们应该来!应该来!我们挽救了生命……”言语间,悲怆又坚韧,没有不着四六的豪言壮语,也没有虚情假意的溢美之词,他冷静又准确地描述了惊心动魄的ICU现场,剖析了医护者的彷徨、无奈甚至担忧。

  
或许在他看来,这本就是一个医生的职责,而在我看来,他们在疫情最危险的时候站了出来,站在了1000万生命和病毒之间,他们身上充满了我少年时代曾经渴望的“牛虻”和“佐罗”式的力量和光芒。

  
当然,这仅仅是我个人记忆引发的一个关于“英雄“的比喻。在中国,”英雄“这个词汇已经被鲜花和赞歌涂抹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想起看保尔和冬妮娅的时候还是青涩少年,对主义和革命充满了向往与期待。到如今日渐腐朽,剑老无芒,才忽然发现其实记忆中的英雄只是“一种温暖、闪烁并变成纯粹辉光的感觉”……真实的英雄,并非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登高者,也不是肩膀佩绶带,全国巡演的功勋演员。相反,他们很可能就是我们身边的每一个无名者,比如我家小区旁边,那个在料峭的春雨中继续上班的环卫工人,我知道他有一间专门堆放工具的小房子在几十米外的山坡上。封楼前的一天下午,也是下着今天一样的濛濛细雨,我看见他开着环卫三轮车在空荡的大街上开过又开过来,就站在上坡边的路口等,却不知道他把车开到了哪里。

  
后来我走到未来城路口才遇见他慢吞吞从理工大开过来。请他停车拍了张照片,问,疫情严重,有没有休息?他笑着说,整个群光南路,都归我一个人管。

  
凌晨一点半了,余则成发来雨夜消息。说自己这两天忙着帮小区做团购,买鱼,买蔬菜,还要去志愿者车队送物资,还要去肿瘤医院看望丫头父亲的病情进展,忙得够呛。

  
余则成说,跑餐送餐太忙,小区封楼,超市关门,团购的压力也很大,所以昨天让小吴开了一个网店,方便购买物资的邻里登记各种信息。今天下楼去快递,是看见一批物资堆放在三栋雨廊下,大概是鸡蛋蔬菜一类。我问他,丫头的父亲病情怎么样了?余则成说,生命暂时没有危险,但今天我们去看了第二次,依然没能见到他。

  
烟的问题解决了。余则成说,我把未来城Today店的库存全部盘了回来,熬到春暖花开都没问题。

  
忽然想起梅仲明医生,他是农工民主党的,他差一点就熬到了春暖花开。

  
20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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