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 | 来自疫区武汉的消息（37）│骏骏│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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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引 \| 来自疫区武汉的消息（37）
骏骏 (发表日期:2020-02-27 05:17:00 阅读人次:574 回复数:0)
小引 \| 来自疫区武汉的消息（37）　　　　我在武汉。今天是封城第三十五天。　　困守孤岛之人，心态总是与外界有些微妙的区别。但具体区别在哪里？要想一下说清，却也是件难事。我常常想，儿时读《鲁滨逊漂流记》，只看见了漂浮于上的战胜困境，征服自然，迎接美好的未来，却没有读到更多鲁滨逊的孤绝与反抗。　　那时候我们许多在野外的玩具和游戏，都受到这本书的启发而成，比如要注意收集物资，包括各类看上去无用的东西，比如如何生火，是用火药和放大镜吗？我不记得是不是书中的故事了。总之，有限的几本书，让我们获得了无限的乐趣。我和几个少年兄弟，还在山上建立了自己的根据地，把卷笔刀、铅笔、尺子、窗户风钩装在一个铁盒子中埋在那里，周围还挖了陷阱，幻想着哪天帝国主义侵略了，那里会成为我们的大后方。　　前几年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才恍然明白，少年时读的鲁滨逊，其实并未真正的靠近他。当人困于绝境，范围就是一间牢房，一艘船，所有的痛苦和欲望，都在这里发生和湮灭，让你活下去的，其实并非是对外界的追求，而是你不肯屈服于这现实。所谓绝境，就是每天面对同样的虚无，就是漫天星空，就是一头鲸鱼从头顶越过，它无需解释，也无法解释，它在宣示，这是我们每个人生存的最基本底色——生活就是这样，到此为止的追问。　　这几天困于家中，还翻阅了一遍茨威格先生的《象棋故事》，B博士的悲惨遭遇，象棋大师的执著，都让人不安。纳粹、法西斯、集中营、维亚纳、地中海——琴多维奇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对我们说："和了。"……我每每读到那一刻，心跳都停止了。茨威格的描述，我模仿了好几回——忽然听见海浪的翻滚声，隔壁客厅里的收音机传来的爵士乐曲声，上层甲板上散步者的每一个脚步声，以及从窗框里透进来的轻微的风声。　　但我想，恐怕真没有几个人会记得，《鲁宾逊漂流记》的作者丹尼尔·笛福的孤绝与反抗。1702年笛福发表过一本小册子《消灭不同教派的捷径》，他在书中用反讽手法猛烈抨击英国当局迫害不同教派，遭逮捕。经过审判，笛福被判入狱六个月，并从1703年7月31日起带枷游行三天。笛福则在狱中针锋相对写了诗歌《枷刑颂》。这使得在他游行过程中，民众将其当英雄看待，向他投来的不是石块而是鲜花，并且为他的健康干杯。　　往事唏嘘，并非全是烟尘。旧话重提，只不过是再一次确认，我们不是只有七秒记忆的金鱼。正如此刻，困于武汉的人群中，有人奋战在一线，有人奔忙在路上，有人困于家中，有人彻夜难眠，有人募捐，有人献血，有人鼓吹号角，有人高唱赞歌，我们都身处其中，自有道理，也自有安排。但千万不要忘了，还有人死不瞑目，还有人辗转哀求，还有人瑟缩于地下通道，还有人想趁火打劫……忽然想起一件事，关于和李文亮医生，北京不是来了一个调查组吗？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传来调查组的消息？　　所谓爱，所谓担当，所谓责任，所谓梦想，该如何确认？该如何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实现？空谈起来，似乎简单。这次武汉疫情中，我见到了真的勇士和义人，也看到了真的狡诈与卑鄙。就拿我隔壁楼栋的余则成来说——他刚刚跟我打完电话，中间说着说着，忽然痛哭起来。我没好问，只能静静听着，这或许是悲伤，或许是疲惫，或许是无法释怀的压迫，在安静的武汉的深夜，只能由一个男人听着另外一个男人哭。　　余则成说，今天跑了几家医院，从送物资，到帮扶危重病人，身份几经转换。这几天丫头生父从仙桃转院成功的消息，在病友圈中迅速传播，昨天开始，寻上门来求助的人，以几何倍数递增。我问，那怎么办？这是个体无法消耗的事情，必须想办法妥善处理。　　都是跪求！跪谢！余则成忽然说，加上微信的人，一个比一个危急，全是垂危者，其中一个女孩才二十一二岁，刚刚研二……我实在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而且……他停了好久不做声，我也是个工薪阶层，哪里有那么多钱去垫付医药费。　　我暗自叹息，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知道余则成现在的处境，近乎于走到另外一个绝境，个体挽袖就上的热心公益，最终会在残忍的现实面前，慢慢后退。终不能凉了你的心，我跟余则成说，或许我们应该换个思路，有些事，需量力而为，特别是在灾情如此严重的情况下，你总不能不戴口罩去一线吧！　　余则成大概明白我的意思，他说，明天早上去肿瘤医院，和主任医生商谈丫头生父会诊方案。我说，那就这样吧，赶紧休息。保重身体是首要问题——另外，余则成同志，你的身份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怀疑了，请注意隐蔽，不要被人肉出来了。　　余则成睡觉前给我转来和丫头最后的一个聊天截屏：　　丫头：我明天就想回去　　余则成：我抓紧想办法　　丫头：我爸爸快不行了　　丫头：我好难过　　丫头：明天多陪陪他们　　余则成：睡吧！自己必须先养足精神　　丫头：嗯嗯，明天见了医生，问他我爸的情况，然后问下他，能不能安乐死？　　丫头连说了三个”明天“。武汉的夜晚，真他妈安静。　　202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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