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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仲敬:如果我是小英总统

夏雨 (发表日期:2016-07-28 21:20:42 阅读人次:1773 回复数:0)

  领导人第一要务 准确判断民情与世界格局

  
人的命运和历史的轨迹非常相似,短暂的节点和长期的稳定交替出现。老百姓谁都希望生活在稳定期,但领导人就不一样了。太平时代的领导人,取德先於取才。决断时刻的领导人,必须德才兼备。张伯伦若在19世纪的太平盛世,不会比索尔兹伯里更差,可惜生不逢时,误国有甚於权奸。华盛顿和林肯之间的美国总统丶富兰克林.罗斯福和隆纳.雷根之间的美国总统都不需要特殊的决断能力,只要萧规曹随,珍惜国家元气和民力民气,在自己的岗位上提高服务品质就足够了。领导人在可以因循的时候滥施决断,同样祸国殃民。所以领导人的第一要务就是准确判断本国的民情和世界的格局,认清自己的地位和使命。

  
後藤新平启动台湾的近代化以後,真正的节点也是寥寥可数。第一个节点始於第2次世界大战的结束,终於朝鲜战争的结束。国军入台丶228事件丶白色恐怖丶大移民丶威权体制的确立都是这次节点决断的产物,此後的30年只能一点一滴地修改。第2个节点始於上世纪80年代,终於90年代。台湾民间社会经过30年的成长,终於强大到足以产生精英集团的地步。冷战的结束取消了威权体制存在的理由,苏联的解体刺激了全世界的民主化潮流。解严丶野百合运动丶宪法改革和总统直选都是这次节点决断的产物,参与者和见证者塑造了今天的台湾社会。亚细亚的孤儿终於走出了历史的梦魇,赢得了掌握自身命运的资格,然而成年人的世界是残酷的,没有不付任何代价的选择。

  
本土意识升级 建构台湾国民共同体

  
启动和结束冷战的两个节点造成了远东安全体系的分裂,将台湾置於敏感和微妙的地位。朝鲜战争和金门危机画定的远东冷战边界一度变得模糊,随着中国的挑战性外交,又重新明朗起来。今天,亚太集体安全体系和TPP都已经处在呼之欲出的地步。同时,台湾模糊的本土意识逐渐演化为明确的共同体建构。2015-2016年之间的政治生态调整已经给小英总统提供了难得的机会,把自己的任期变成新的节点,稳定今後数十年的格局。如果她将决断推给更加遥远的未来,反而会给近期的未来增加大量的变数。

  
台湾不是今日欧盟 是20世纪的波兰和现今的乌克兰

  
我们一刻也不能忘记:台湾命运共同体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躺在粗心大意的护士和处心积虑的恶狼之间。适用於成熟共同体的政治法则,对台湾异常有害。这些共同体早已度过了生死未卜的危险视窗期,而台湾尚未完全度过这段时间。台湾的政党政治仍然属於塑造共同体的生死斗争,不是共同体内部的俱乐部斗争。在成熟共同体的共识政治中,根本问题是政策。在塑造共同体的斗争时期,根本问题是认同。台湾不是今天的欧盟,而是独立战争时期的美国丶20世纪的波兰和今天的乌克兰。怎样的政策调整能够让北美的保王党人满意呢?除非美国不复存在。怎样的政策调整能让顿巴斯的哥萨克人满意呢?除非乌克兰重新变成小俄罗斯。美国的国本之所以能够稳固,就在於占精英人口1/3的保王党逃亡加拿大。波兰民族之所以没有从世界历史上抹去,就在於号称自由联盟的亲俄派大贵族逃亡圣彼德堡。这些大贵族反对波兰独立的理由酷似马英九支持服贸的理由,梦想获得沙皇的特殊政策和欧亚内陆的广大市场,把独立的波兰视为民粹主义和保护主义的反动。乌克兰原本是东欧比较富裕的国家,因为认同和路线的分歧而摇摆不定,结果在邻国已经接近欧洲水准的十几年後仍然跟前苏联时代一样贫困,最终导致了今天的战争。如果台湾在太平洋路线和亚洲大陆路线之间长期摇摆不定,并非不可能落到某种类似乌克兰的下场。大党的义务就是将路线和方向放在具体利益之上,否则很快就会丧失引导国民的资格,沦为仰人鼻息的分赃小团体。绝大多数民族共同体都诞生於认同和路线的边界分割,因为共同体的定义就是边界。

  
终结蓝绿伪两党制 暧昧者一定失去未来

  
民主国家的简单常识是:拒绝认同的政党长期占据国会1/4以上议席,不可能不干扰民主的正常运作。国本问题长期悬而未决,对国民的幸福和前途会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由於台湾命运共同体的形成和民主斗争同构,认同斗争也就伪装成了政党政治。做为过渡时期的策略,这是无可厚非的。然而,过渡时期的特点就是不进则退。人民总是厌恶随波逐流丶缺乏方向感的领导人。暧昧者失去未来,这是一定的。今天的形势已经给了民进党巨大的机会,可以结束不健康的伪两党制,开辟没有认同错乱的真正民主政党政治。这种政治有两种最为有利的形式。其一:民进党转型为审慎型绿色大党。台联或其他小党吸收第三势力和民间团体,形成理想型绿色大党。国民党亲民党化。两大政党分别吸收保守主义和自由主义的元素,逐渐发展为波兰式的两党政治──保守民族主义党和自由民族主义党轮流执政。其二:民进党扮演以色列建国初期的工党角色,周围环绕大批没有能力单独执政的小党。小党由第三势力丶民间组织和泡沫化的国民党组成。在这两种情况下,台湾的国本将会坚如磐石。国家安全丶民主权力和太平洋愿景结成不可分割的三位一体,发挥相互支持的作用。这样的未来需要民进党的远见和审慎丶台湾人民的勇气和德性丶国民党和北京的自我毁灭性。在这三者当中,最後一项几乎肯定会成为现实。前两项则有赖於当事者的决断。

  
中国国民党倚靠北京 战争恐吓应效忠和保护的人民

  
国民党的问题并不仅仅是认同错乱,她选择的路线本身就是绝路。她在南京执政的短期内,迅速将自己引向毁灭,一点都不是偶然的。数千年来,亚洲内地一直是血腥杀戮的现场。任何深陷其中的政权都将面临选择:或者用最野蛮的手段维持统治,或者灭亡。即使没有共产党存在,这一基本格局仍然无法改变。即使没有美国日本和自由世界,朝鲜丶越南这样外邦至少也得以逃避改朝换代的大屠杀,保存了在中原早已灭绝的明朝以前居民後裔。国民党的特洛伊木马工作也许能破坏台湾,但怎麽也挽救不了自己。路线的失败就是最根本的失败,国民党的未来就是没有未来。她在两条路线之间摇摆不定,而两条路线共同的特点都是愈走愈窄。第一条路线就是倚靠北京的支援,用战争恐吓自己本应效忠和保护的人民,愈来愈像香港地下党。第2条路线就是赶末班车,倚靠地方派系向浅绿发展,多半会导致国民党的分裂。

  
强化国民共同体认同 拒绝中共悲剧式的神化体制

  
北京政治核心的认知图景包括两种关键元素:中国革命史叙事和大国复兴叙事,两者相互构成对方的合法性基础。前者是弱者(中国共产党)倚靠高明的马基维利主义,征服其前任盟友和保护人的故事。弱者首先要取得强者的保护,但不能诚实地忠於强者,而要在表面忠诚的掩饰下,寻找强者的弱点和敌人,利用保护人的敌人攻击保护人的弱点,再利用双方两败俱伤的机会,推翻或取代原先的保护人。从北京的角度看,国民党丶苏联和美国相继扮演了愚蠢的保护人角色。他们首先以国民党附属势力的身分,争取到生存的权利;然後利用国民党的弱点和日本对国民党的进攻,在苏联的保护下取代了国民党。他们仍然以苏联附属势力的身分,倚靠在朝鲜战场和其他地方为苏联服务,争取了独立政治实体的身分;然後利用苏联的弱点和美俄斗争,在尼克森和雷根的保护下推翻了苏联的霸权。他们最後以美国合作者的身分,以免费搭车方式分享反恐战争和世界贸易的利益,用韬光养晦掩护了大国崛起的战略;同时以机会主义的方式联络美国的敌人,修改近代以来一直由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这种策略极其有效,将中国共产党由没有寸地尺天的小团体变成了割据一方的诸侯,再变成东亚大陆的统治者,如今又企图变成平行世界体系的创造者。

  
只有至高无上的目标才能为这些马基维利的手段辩护,大国复兴叙事构成了这种目标。这种神话宣称:西方势力在19世纪深入东亚以前,远东的天下体系曾经是世界的中心。近代世界夺走了中国应有的地位,其存在本身就是对中国的侮辱和伤害。远东文明即使没有引进西方的因素,同样有能力自己实现近代化。天下体系体现了家长制的温情主义,比利益本位的西方国际体系优越。中国负有改造国际体系的天然使命,只是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不得不韬光养晦。实力一旦充足,大国崛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有中国共产党的马基维利能力才能实现天下体系的复活,其他势力或原则都不可能做到,因此中国只能由中国共产党统治。大国崛起既然是中国共产党革命正当性和统治合法性的最终验证,放弃无异於承认自己不仅无权统治中国,而且为篡位犯下了各种大逆不道的罪行。如果这种认知图景是无法改变的,未来的悲剧就是无法避免的,不到资源枯竭迫使她修改认知图景,斗争就不可能结束。在此期间,任何低於彻底投降的任何局部妥协都不可能诱使北京放弃颠覆和渗透。所以对於台湾而言,最能强化共同体认同的政策反倒是最明智的。

  
10年黄金关键 清算党产重建国本

  
小渊惠三时代,自民党曾经策画冷战後的政党格局演变,希望结束保守党和社会党对抗的局面,代之以两大保守政党对抗的局面。经过小泉和安倍,这种设想基本实现。目前民进党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战略。以下几项政策是值得考虑的。国民党长期掌握基层政权,与其并不正当的灰色资金流关系密切。2016以後的民进党政府如果错过了清算黑金的大好机会,就是对未来不负责任。党产和腐败问题不仅仅是转型正义的问题,关键在於非清算不足以重建基层政治结构,非重建不足以稳定国本。台湾军队的现状不大适合她的长远安全需要,高级将领太多而中级军官不够多。好的军队应该有优秀和大量的中级军官和士官生,足以为一支比正常情况大10倍的军队提供指挥官。高级将领人数多而在职久,对良好的指挥系统并不有利。未来10年几乎肯定是美日联盟军事部署调整的时代,有必要及时加入军事单位之间的磨合。共同体团结需要将以色列使命(出埃及)丶命运方舟和太平洋愿景结合起来,给人民提供认同和方向。

  
台湾居世界枢纽 把握时机奠定未来路径

  
台湾的地缘和经济形势都最适合两个世界的枢纽。一方是美日和技术来源,一方是印度南洋和劳动力来源。随着北京的人口老化和挑战升级,高速增长区肯定会移向印度和南洋。TPP完善後,世贸组织将会边缘化。台湾把握这两大调整,就能奠定数十年的基本路径。芬兰过度倚赖容易到手的苏联市场,结果在1990年代损失惨重,有必要未雨绸缪,防范类似的损失。日本比任何其他国家更了解东亚,台湾附近水道的安全尤其是日本命运所系。就亚洲大陆霸权国家造成的潜在不稳定局势而言,日本和台湾有最多的共同利益。美国维护亚洲太平洋的平衡,不允许大陆强权改变均势,是她的利益所在和长期政策,台湾做什麽或不做什麽都不会改变。因此台湾在涉及自身安全和共同体塑造的关键问题上,完全可以先发制人,制造既成事实。如果必要,甚至可以诉诸美国选民的宗教和道德直觉,抵制少数专家和官员的现实政治。从过去几十年的经验看,台湾在这些手段上不是失之过度大胆,而是失之过度谨慎,错过了许多维护国际地位的机会。韩国和以色列在类似的情况下,比台湾更善於利用美国的基本布局。所以无论从台湾国内还是国际因素考虑,未来5到10年都是决定长期走向的关键时刻。小英总统只要奠定了台湾在亚太安全体系和TPP当中的位置,时间和路径的磨合就足以解决大部分细节问题。

  
解构大一统迷思 复兴古老共荣传统

  
台湾的安全需求和经济需求,在上述的框架内就能实现;台湾的名分问题,有赖於中国问题的解决。20世纪和21世纪的中国问题,酷似19世纪和20世纪的德国问题。两者都继承了前现代多元帝国的结构,因此在近代国际体系和民族国家建构的潮流当中,遭遇了无法克服的障碍。民族国家要求精英和群众的纵向整合,建立自我治理的小共同体;通过精英的横向隔离,建构国际关系。帝国要求各地精英的横向整合,将国际关系变成朝贡体系;通过精英和群众的纵向隔离,降低共识成本。两条路线不可能同时成功,无论如何选择都必须牺牲另一条。德国只要坚持恢复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权,就只能承认希特勒的正当性,因为除了武断统治以外,没有其他方式可以阻止帝国的解体。中国在其短暂的宪政实验中,连粤人和吴人的斗争都无法解决,一旦涉及内亚和列强,战争就不可避免。中国以後如果走上民主的道路,重蹈覆辙也是意料中事,只有解构大一统文化的迷思,复兴诸夏共荣的古老传统,才能同时保证东亚的自由与和平,包括台湾问题的最终圆满解决。小英总统在处理现实问题和技术问题的同时,也需要大胆地打破帝国时代遗留的话语牢笼,鼓励诸夏的自我解放,保护子孙後代免遭历史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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