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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当年练气功
夏雨 (发表日期:2014-03-24 14:03:39 阅读人次:1090 回复数:1)
忆我当年练气功
芦笛
今晚本来是要写《普京的国会演讲让我胆战心惊》的,不合进来看了一眼,损了越南人两句,过后觉得内疚,又回来看了一眼,他居然不生气,让我更加过不去了。其实他要回骂我也是应该的,那样我反倒不用再写这篇东西了。
已经多次声明过,本人是个智力势利鬼。用我孩子的话来说就是:我爹真怪,见不得比较傻的人,碰上就跟有仇似的,也不管人家惹没惹他,总是要去冷嘲热讽,毫无必要地得罪人。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其实比较傻的人,有许多人品很不错。例如本坛我最讨厌的就是陈皮,觉得世上可能再没比他更傻更无知的人了,但平心而论,陈大夫的网德一流。所以我当年当版主时虽然极度讨厌他,仍然没有借口将他驱逐出境,只是用各种难听话挖苦之,巴不得他受不了一走了之。
其实这么做真不应该。论坛本是大众发言的地方。用老网友“李有才”的话来说,民主社会就是大狗叫,小狗也叫。这话略作补充,便是无论是聪明狗还是傻狗,都有同等权利以同等的音量叫。听不下去,捂住耳朵不就行了?你既然认为对方毫无理解力,还去啰嗦干什么?莫非要让对方确信自己是傻蛋不成?即使真奏效,那不是作了大孽了么?
阿越的网德确实是第一流的。自认识他来,我只见过他与妖刀为日本的事较过真,那次他似乎有点生气(妖刀哪儿去了?好久没见他来卖弄肌肉说淫话了)。而且,人家并不傻,与陈皮完全是两回事。记得当初他谈对科学的理解,虽然写得非常枯燥,词不达意,但确有真知灼见。只是他有点迂,典型的书呆子,最大最明显的毛病,就是形成了牢不可破的职业习惯,以为可以用数理公式去图解无比复杂纷繁的人类社会现象,却不知道这表现虽与文科学者动辄以文学比喻说事截然相反,但本质完全相同,不过是一种比喻,并非论证。当年樊弓就好这一口,我曾在《中文网上思维病例解剖》中论述过了,将这种思维毛病命名为“数理比喻”。
这话其实我过去已经告诉阿越许多次了,无奈他听不进去。但即使如此,我也不能为此生气,应该见惯不惊才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应该有点涵养才是。在此向他道歉。
Light要我谈气功。我可真不懂,即使我是气功大师,也绝对说不出什么名堂来,盖这玩意根本就没有医学家去总结过。格丘山把气功当成中医的分支,我可不知道这有何根据,反正我看过的中医典籍中虽然有“气”这个观念,但从未讲过什么“通大小周天”的屁话,倒是道教(≈骗子≠道家)有所谓炼内丹之说,庶几近之。实际上,“解放”前从无“气功”这个词,这是50年代中共“整理民间文化遗产”时用出来的。
这里顺便说一下中医有无分科的事。陈皮愣要说中医有分科,事涉人家的职业自尊心,我当然不宜再坚持下去。但要我自认信口开河也是做不到的。老芦在网上什么都讲,可一般都是有据而发的,并非信口胡柴。我说基督教毁灭经典文明,就亮出了大量无可辩驳的证据(请至今不知什么是论证的同志看明白了,这就是论证)。我说中医至今没有分科,当然也有足够证据。
要理解这个问题,读者必须有点医学常识。所谓临床医学,无非就是诊断与治疗。西医各科虽同享许多诊断手段,诸如验血、验尿、仪器检查等等,但治疗手段却各不相同。让内科大夫去作手术,让普外大夫去开颅,让神经外科大夫去治疗精神病,就一定会造成巨大灾难。
中医是这么回事么?请问除了骨科外,中医各科有什么独特的诊断治疗手段?骨科倒确实是个专科,可惜那来自专治跌打损伤的江湖郎中,和正宗国医根本不是一个来源,也不是同一路数。你可以说它是中国特有的医术,但不能把它算成中医的一个分支。正宗的中医根本就没有任何分科,其所谓分科,就是过去在医书里列出小儿或妇人的常见病,诸如百日咳,妇人崩漏,等等,我至今还记得当年背的一个汤头歌诀:
“生化汤是产后方,归芎桃草酒炮姜,消瘀活血功偏擅,止痛温经效亦彰。”
这就是“解放”前中医的“分科”。这汤头是专门给产妇服用的,你敢说中医没有分科么?“解放”後中医对“分科”的理解,就是效法西医院挂出各种牌子来。如今您上中医院去,一定能看见西医院有的科,中医院一个不缺。
然而这是学术意义上的分科么?只有彻底的科盲才会如是说。请问中医对内外儿妇有些什么独特的诊疗手段?诊断不都是靠望闻问切么?至于治疗,哪个科的病人不是喝汤药?若是把中医院的所有西医成分包括医疗仪器撤去,它们各科室的牌子还能打出来么?请问宫外孕引起的大出血该怎么解决?别说这了,中医就连如何接生都不懂,这在过去历来是老娘婆的事。
还是说气功吧。本人是77届大学生(也就是文革后恢复高考首届大学生,但78年春季才入学)。大学时代,气功热开始兴起。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老共干那阵都快死了,纷纷仿效秦皇汉武求不死灵药。最热心提倡的就是当时国防科委的头儿(名字忘记了,张震寰?)。一时间,江湖奇人蜂起,如嘉靖年间一般在庙堂中行走,记得有什么严新、张宝胜、张香玉、张宏保等等,李教主其实是后起之秀。这些人个个声称自己是什么什么的传人,得了祖传秘籍,或甚至是哪个年代生的,完全是汉武帝、嘉靖皇帝时涌现的那些奇人的老路子。区别只在于新时代的奇人打的是人民战争,上挂庙堂,下靠愚民。
老芦略有文化,知道点历史,开头当然是嗤之以鼻。但中国当时完全是一元化的世界,媒体具有排山倒海的煽动神力。当你身边所有的人都说市中心有只大老虎时,你就是再冷静也会变得将信将疑。
即使如此,我也没把自己当小白鼠。直到我硕士生毕业后,才决定以身试法,跟着别人去吃螃蟹(这是80年代那个单纯时代的口号,典出于鲁迅对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赞扬)。
之所以如此,是我那时正准备出国,心里充满了对西方的恐惧。我倒不是以为西方是人间地狱——早在70年代后期的地下读书运动中,我就识破我党的欺骗宣传了。但恰是因为我看过西方大思想家们的著作,深知他们与中国“思想家”们的智力差距几乎可以用光年计。我想,人家那么聪明,以我这点资质,在国内混混倒绰绰有余,真到人家的名牌大学去,那还不成了吹竽南郭,混珠鱼目?要不了几天我就会让人识破真面目,把我一脚踢出去。
但我总不能不战而弃吧?勤能补拙。我笨,那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不就完了?但问题是,硕士生那三年,是我一生最stressful、最不堪回首的岁月。那苦役摧毁了我的健康。如今要到国外去拼命干革命,就必须把身体素质搞上去。我痛恨运动,绝无恒心每天起来跑步,而且那样收效太慢。据练过的人都说,气功确实能极大地增进精力,显然是速成之道。最妙的是它什么也不用干,就在那儿meditation,比较符合我这种懒人的天性。
于是我就找书来看,是赵金香写的《鹤翔桩》。看后颇有心得:它其实与静坐(meditation)类似,不过是加了意念而已。
此前我早知道打座确有强身健体的效果。王阳明就是此道高手,先总统蒋公终身实行无非是受其影响。郭沫若在自传中也讲过,他在东京帝国大学念书时因为躐等躁进,害了严重的神经衰弱,完全是靠打坐自己治愈的。
鹤翔桩与打坐的区别,在于两条,一是并不静坐,而是做几个简单的动作,有点像太极拳或广播操,但站定不动(这就是所谓的站桩)。二是强调意念,始终意守丹田,想着“脐下三寸”那个虚构出来的“丹田”(所谓“丹田”,也就是“产丹之田”。道士们认为,那就是生产“内丹”之处,内丹是“内气”化成的,而外丹则是丹药炉里炼出来的。其实那个部位也就是膀胱所在,哪有什么鸟丹田)。在“捧气灌顶”时,要想象着把天地间的正气从头顶百会穴里灌进去,沿着位于身躯前面中轴线的“任脉”送进去,直达丹田,等等。
总之,该功法的主旨,是“吸取天地间的正气储入自身丹田”,使得外气化为内气,实际上是把整个人体当成了可以呼吸的肺,但吸进去的又不是一般的空气,更不是雾霾,而是某种具有神妙营养作用的“精气”。待丹田火热之后,便用意念引导丹田里的气沿着“督脉”(其实也就是脊梁所在)上去,一直送到头顶百会穴,然后再沿着前面的任脉下来进入丹田,至此完成循环一周。这就叫“通周天”。周天还有大小之分,上面说的好像是“通小周天”,但我不敢肯定。通大周天是怎么回事我更忘记了,印象里老师或大师们从来就没讲清楚。
一旦周天打通后,就火候初成了。此时你就身轻体健,耳聪目明,百病不侵。再练下去,就可能获得特异功能。“开天目”就是一项。据说人类和灌口二郎一样,是长着三只眼的,第三只眼叫“天目”,就在两眉之间,鼻根上方(就是戏剧里二郎神的那只眼)。只是凡人没用。但打通周天后,功力到了一定程度,天目就打开了。这时你就能用它隔墙视物。
我当然不信这些屁话,但毕竟保持自己的头脑开放,于是便在文化宫跟着人家学。学会了那几个简单动作后,便每日站桩不止。
练了几星期,就练出毛病来了。这玩意取决于各人的资质,有的人如我者,所谓“气感”特别强烈,用不着多少意念提示,很快丹田里就如同开水一般滚烫,四肢不由自主地开始乱动,正是《诗经序》说的“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老师很满意,说这是“发功”,只有气感强的人才会出现。这说明我是个好苗子,前程不可限量。相比之下,有的人如郭靖一般迟钝,就再练也不会“发功”。
发功也倒无所谓,那毕竟不是小舞蹈症,平时并不会发作,只是在公园里乱跳一阵罢了。令我苦恼的,是浑身火热的“气”跑来跑去,搅得我坐卧不宁。记得有一次我在图书馆看书,看累了想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屁股刚碰到桌面,立即给烙得跳起来。我寻思是谁把电烙铁放在这里,定睛一看,哪有什么烙铁?再用手去摸,完全是正常室温,那完全是我的幻觉。
浑身的“气”如百沸滚汤乱滚乱窜,导致我天天腹泻,到了几乎要去补液的地步。一个月内,我的体重就掉了十七八斤,显得十分苗条。幸亏我只有一米六,是马悲鸣骂的小人,所以也无所谓了。
于是我便试图用意念将“气”导入丹田,再通过什么尾闾穴引到“督脉”去。可那“气”并不乖乖听使唤,却如蒸笼里的热气一般,专门往高处走,全都跑到我头上去了。我如同肺结核患者一般,面颊潮红,而且终日昏昏如醉,头脑没有须臾清醒,连对外界的反应都模糊了,不知道到底是在梦里,还是醒着。看书就更别提了,不管什么书,根本不可能看下去。
我于是去请教老师,老师说,我是在通周天。通周天非常不容易,这种现象出现很自然。坚持下去就好了。于是我就坚持下去,但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给赵金香写了封信,告诉他我现在是什么状态,请教他如何解决。那信如泥牛入海无消息。我于是又到文化宫去找他,得知他根本不上那儿去,不过我可以请教赵老师的首传弟子。那人一周只来一次。
到了那天我就去找那位大弟子。那人让我坐着,他用手作势,从我的头顶上把“气”往下引,如是弄了好几次。问我好了没有。我说,还那样,头脑昏昏沉沉的。他说,我可以继续帮你引气,但我这么做要耗费我的内功,所以,你必须给我一定报酬。
我心想:熬,闹半天敢情是要钱哪?我原来又没有这个病,是练功练出来的。就算我自己没本事把氤氲在头上的气疏导下来,不练不就完了么?我就不信烧香引出鬼来,那鬼就会缠我一世。
但我还是不死心。我想,或许这是最后的艰难关口,通过这一关就好了,于是坚持练下去,试图用意念把气通过“任脉”引入丹田。
那天晚上,我在天坛的一个角落里练着,突然眼前闪过一个紫色的闪电,头上嗡的一声像挨了一大棒,黑暗中出现了无数牛头马面。我两眼一黑就昏过去了。昏迷的时间倒很短,大概顶多两三分钟吧。醒过来后,我无任惊恐地发现,自己瘫痪了,连挪动手指都不可能。在地上躺了十多分钟,我才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
那就是我最后一次练功。停止练功后大约一个月,各种症状逐渐消失,先是顽固性腹泻不药而愈。接着潮红的面颊也褪去了春色。镇日氤氲在头里的蒸汽也渐渐散去。但完全复原,还是三四个月后的事。
有趣的是,后来我姐出国讲学,在我那儿盘桓了一阵子。她也说,她跟着他们研究所的人练过气功,虽然并非鹤翔桩(忘记是什么功了),却也出了与我一模一样的毛病。她的“气感”也非常强烈,开头老师还夸奖,但后来气练到头上去下不来,成天昏昏如醉,根本无法工作。带他们的老师无法解释,也爱莫能助。最后她受不了,不练拉倒,什么事也没有了。说完相对大笑。
这事令我深思了许久。我觉得,练功其实是一种催眠术,只是它是用自己的意念来诱导。在进入催眠态后,大脑皮质放松了对所谓“皮质下中枢” 的监控,于是它便能起到控制机体的作用。这就是我为何会在入定后乱舞乱跳,也是我为何出现那一系列症状:无论是腹泻,是体内滚烫的热气,都是植物性神经紊乱的表现。
迄今为止,人类对所谓“皮质下中枢”基本没有了解。所谓皮质下中枢,英文是the subcortical region of the brain,是人类进化史上比较原始的结构。迄今为止,人类只是对后出现的大脑皮层有一定了解。对皮层下比较古老的结构基本没有认知。实际上,我的练功经验提示,这些原始结构具有强大的威力,它的亢奋不但可以引起我植物性神经紊乱,甚至短暂地取消了我的运动功能,使我瘫痪在地,那机制想来跟癔症性瘫痪差不多。
所以,许多人声称练功使得他们身轻体健,百病不侵,甚至获得了某种特异功能。我相信他们并未吹牛,那可能是皮质下结构发挥了良性作用。但这种自我催眠术完全是在未知领域里乱闯,潜在的风险之大自不待言。我前面说了,效果如何,取决于个人天生气质。一般来说,像我家的人就不能练,因为只要醒着,脑子里的念头就纷至沓来,从无已时。这种人的大脑皮层对皮质下结构的控制力可能比较弱,容易因自我暗示而导致皮质下结构异常亢奋。幸亏我家的人没有精神病的遗传易感性,不然结局也跟那些练疯了的人一样凄惨。
即使不“出偏”,气功的长期效果如何也很难说。当年我认识的气功迷们,开头身体健康确实有了很大改善,但后来却急剧衰老了,到最后再也没人练了。所以,个人觉得,这种事最好不要去乱试。就像《堂·吉诃德》上的《好奇莽汉试妻》那章的格言说的:不要把玻璃杯子扔到地上去,以此检验它会不会碎。
回复[1]:
东京博士
(2014-03-24 16:07:51)
没想到芦笛当年练气功的那段经历跟我还挺像的,那时上海很流行的,我参加的是南昌路那个气功班,跟乔奇老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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