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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還是壹個理想國家嗎?

夏雨 (发表日期:2022-06-16 11:39:09 阅读人次:726 回复数:0)

  疫情過後,日本還是壹個理想國家嗎?

  
www.creaders.net | 2022-06-15 14:17:51 壹覽扶桑

  
2019年去世的著名評論家堺屋太壹,在1985年寫下《知識價值革命》壹書。30多年過去了。人們會說這本書老舊過時。不過筆者近日翻看1986年出版的中譯本,發現堺屋太壹在那個時候就說自己的國家是工業革命的“高材生”,是最接近理想的國家。對此,他有這麼壹段話:

  


  
目前,日本是個非常理想的國家。至少對我們日本人來說,日本是壹個充滿希望的、生活上非常舒適的國家。在這裏,人心是穩定的,社會治安也良好,持續了很長的和平時期。在日本的歷史上,目前可能是最幸福的時期。在全世界,日本恐怕是個生活上最好舒適的國家之壹。

  
這位創生了“團塊世代”這個歷史集合概念的思想者,用“理想國家”“舒適國家”“幸福時期”“穩定/良好”等最善之詞,對日本社會的文明機質作了表述。表明在戰爭中敗北的日本,被迫改變了倫理價值觀,在高度經濟增長中建構了壹種新的發展模式的同時,夯實了作為文明社會的基石。

  
30年後,同樣是著名的評論家大前研壹,在2015年寫下《低欲望社會》壹書。與樂觀高調的堺屋太壹不同,或許是經歷了失落的20年,大前研壹顯得悲觀低調。他在書中寫道:

  
人口減少、超高齡化和少子化,無欲求的年輕人不斷增加,毫無疑問,日本比世界各國早先壹步面臨這些問題……日本正迎向美麗的衰敗。

  
這裏,既然是“衰敗”,又何以是“美麗”的?既然是“喪失大誌時代”,又何以是“新·國富論”的?顯然,時隔30年的兩本書,都是引爆東亞話題的名作。唱盛與唱衰。既是圖式的也是現實的,既是中心的也是邊緣的。但都共同指向壹個為世界所啟示的日本後現代模式。

  
這就像德國歷史哲學家斯賓格勒在1918年出版《西方的沒落》名著,隨後引爆歐洲。如果從字面意義出發認定這本書是講西方沒落的,那就跌入了他所設計的文字洞穴。斯賓格勒在書中敘述的恰恰是西方文化剛從19世紀進入“文明”階段,現在正處在成熟的壯年期,離沒落尚早。盡管歷史(文化與經濟)作為有機體,周而復始是其內在的命運,但人們可以悲嘆它、幻想它,卻不能改變它。

  
從個體看,不是幸福就是不幸,總會恰如其分地到來壹次。這就像體檢,每次都有人被檢出癌癥。於是人們捶胸頓足,說為什麼是我而不是他/她。但為什麼不能是妳而壹定是她/他呢?當然,明白人可能會明白,世界之生成出現在這個樣子,文明之表現出現在那個樣子,其實皆逆理性和所有可能性而行。歷史本身並不具有任何目的。

  
雖然從最終意義上我們強調人是目的,但更多時候,作為手段的人總是設法扼殺作為目的人。雖然在經濟活動中,人是互為手段的,雖然在人與物關系中,人也常常視為壹種關系手段被物化。但是,作為壹種倫理追求和理想遠景,人不應該僅僅被當做手段來看待和使用。人如果更多地關註作為目的的人,社會也因此會更帶文明色彩,政治家也因此會更具有人本主義情懷。自上而下的是權力,自下而上的是暴力。要抑制權力消除暴力,壹個有效的辦法就是回歸人文的原點,把人作為目的——壹切為了人。這方面,日本的做法有其出色的壹面。

  
疫情過後,日本還是壹個理想國家嗎?

  


  
比如,疫情兇猛,日本政府叫國民都盡快接種疫苗。邏輯地看,要提高疫苗的接種率,就要消除接種者的恐懼心理。而要消除恐懼心理,就是盡可能的不報或少報接種死亡人數。不過,我們看到的是:自2021年2月17日接種開始以來,日本厚生勞動省就階段性地發布接種死亡人數。最近壹次的發布表明,至今年4月1日為止的408天時間裏,日本發生疫苗接種後的死亡事例共1667件。若加以計算的話,每天的死亡人數為4.08人。毫無疑問,這個信息披露是痛心的更是驚心的。

  
因為即便染上病毒也未必會死,但為了防止染上病毒接種疫苗倒反先死了。這顯然的邏輯顛倒,這顯然的不體面的負面信息。不過為了保證信息透明,為了保證全體國民的知情權不被剝奪,除了毫不隱瞞地通報發布之外,別無他法。顯然這個理念支撐著日本的政治家們。當然有人會說,這樣做只是民主社會的壹個基本要求而已。這話固然說得風涼,問題是如果壹切都是想當然,壹切都以為有個“必然”在做最後的審判,人就沒有“期待邂逅”這個期待心理了。隱而不報又如何?報而不備又如何?

  
可不,接下去的疫苗與死亡的因果關系論證,就是壹場博弈了。因為日本政府曾承諾,如果接種新冠疫苗後因副作用等原因死亡,將以補償金形式向遺屬支付442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270萬元)。這筆數目不小的補償金,是否會影響或限制日本政府對真實結論的得出?就像當年的麻風病(強制隔離患者),是在壹場曠日持久的官司中,日本政府才不得不認輸。可見政治家都在反抗必然,他們視必然為可怕之物,拼命地驅趕或絞殺。他們要的是在必然中榨取僅有壹點的偶然。

  
如是而論,政治家本質地看都不是省油的燈。這裏若有區別,也只是尺度的區別,相對的區別。不過恰恰是在這方面,日本的政治家們是有長處可以發揮的。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絕對正義”這個概念,所以,在有的時候,在某種場合,他們會表現得遊刃有余,會做得順風順水,且得民心民意。

  
如據《朝日新聞》報道,在兩年多的疫情中,日本政府僅發放給中小企業的支援金、各類補助項目(如持續化補助金、事業復蘇支援金、月度補助金、臨時補助金等)的資金規模,就達到了7萬億日元(約合4000億元人民幣),相關的補助發放件數達到了852萬件。日本政治家的基本思路是:政府出錢讓企業渡過難關,就是讓千家萬戶的民眾渡過難關。讓民眾渡過了難關,政權也就渡過了難關。這裏,民眾的考量是政權考量的基礎和前提。有了這個基礎和前提,壹切為了人就有了個實在的落實。

  
疫情過後,日本還是壹個理想國家嗎?

  


  
又比如,日本在今年5月修改了“首都直下型地震受災設想報告書”,設想中的地震死亡人數有所減少,表明日本加固舊房屋見了成效。日本在2011年3月11日大地震之後的第二年,發表了“首都直下型地震受災設想報告書”。報告書根據地震強度,設想受災的死亡人數為9641人,受災的建築物損壞約30.4萬棟。10年過去了。在這個10年時間裏,日本政府非常有緊迫感地與將要來臨的直下型地震搶時間爭速度,千方百計地用新材料新方法提升老朽建築物的抗震能力和不易燃燒化,終於取得了階段性效果——住宅抗震率從81%升至92%。

  
這個效果體現在了修改的報告書中。若設想發生裏氏7.3級的“都心南部直下地震”,市中心的23區約6成地區將遭遇震度6強以上的搖晃。死亡人數最多的情形將達到6148人(比2012年設想的死亡數減少了3500人),死亡的主要原因是建築物倒塌(3209人)和火災(2482人)。建築物受損約達19.4萬棟(比2012年設想的受損數減少了3成以上)。這份修改的報告書由東京都防災會議地震小組匯總,於5月25日遞交給了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

  
據稱,為了修改這份報告書,對震源位置不同的地震進行了廣泛的模擬。顯然,這是做實事的力量,這是科技的力量,更是挽救生命的力量。雖然用10年的時間取得了顯著成效,但地震小組組長、東京大學名譽教授平田直還是有緊迫感。他在采訪中稱:“雖然設想死亡人數有所減少,但高達6000人喪生還是不應該的。有必要切實再推進對策。”為此,報告書還展望未來,如能進壹步推進科技改造,可將建築物倒塌和火災導致的死者數減少到約800人的程度。妳看,若問何謂人是目的?這還不是最好的事例和最好的說明嗎?

  
疫情過後,日本還是壹個理想國家嗎?

  


  
再比如,最近日本政府推出國民每年有義務“接受牙科檢查”的指針。我們都知道日本是世界上最長壽的國家。何以能長壽?確實涉及方方面面。但有壹個被我們忽視的健康,則被日本人視為影響壽命的關鍵要素——牙齒健康。為此,日本政府計劃在今年6月匯總的經濟財政運營指針中,寫入探討推行“全民牙科檢查”的內容,規定所有國民每年有義務接受牙科檢查。

  
為什麼政府要過問國民的牙齒健康?原來,政府認識到了保護牙齒,可以預防其他疾病和維持身體健康。身體健康了,去醫院的次數少了,總社會的醫療費用也就不會居高不下了。如果說日本政府還只是為了錢(縮減醫療費)發指針的話,那麼,在保護牙齒的同時,人的壽命也確實延長了(屬歪打正著吧)。有大量研究表明,保住較多牙齒的人更易於維持健康。

  
為此,日本厚生勞動省和日本齒科醫生會,早在30年前就喊出了“8020”口號。所謂“8020”就是人到了80歲還有20顆以上的牙齒。我們知道,人類的口腔有28顆牙和4顆智齒,總共32顆牙。可是由於牙周炎、蛀牙等口腔疾病,牙齒會不斷地脫落。所以上世紀80年代的日本人,80歲以上的老人平均只有4.7顆牙。這就對飲食、生活和健康等造成影響。

  
而2016年的調查顯示,80歲以上老人牙齒在20顆以上的占51.2%,較2011年時的40.2%增加了11個百分點,表明“8020”全民運動有了顯著成效。現在政府再將牙科檢查義務化,過不久或許會喊出“9020”口號。若90歲還擁有20顆牙,那日本人的健康壽命還必將再延長。還有什麼比健康長壽更能顯現人是目的(壹切為了人)的嗎?

  
人們還記得前首相安倍,在疫情初期壹意孤行向全國每戶人家下發了無用的小布口罩,造成巨大浪費而觸發民眾不滿。但這與毀滅壹個東西不可同語。古代世界的亞歷山大圖書館放火事件,照日本政治評論家永井陽之物的說法,“是壹個男人心中荒唐離譜的虛榮心,能在壹夜之間為人類文明史帶來可怕的災難”。這個男人就是公元前48年的凱撒大帝(參見寺山修司《誰人不思鄉》黃怡軼譯 湖南文藝出版社 2021)。當然,安倍非凱撒,所以作為政治家的他,也無任何光環可言。

  
如日本媒體報道,三年前在北海道劄幌高喊安倍(正在街頭發表演講)下臺被警察帶走的兩市民,最近勝訴並獲賠88萬日元(約4.8萬元人民幣)。當然還有最近日本國會上的壹幕。針對首相岸田文雄表態即便物價上漲也不考慮降低消費稅的言論,在野黨壹女眾議員大石晃子,在國會上當面指責岸田是想“逼死國民”,稱其是“資本家的狗、財務省的狗”,並警告“不能搞錯主人,首相本來的主人必須是日本國民。” 當天“資本家的狗”“財務省的狗”就成了推特的熱門關鍵詞。顯然,這就是民主與法制在文明社會中築下的基石。這個基石不被動搖,壹切為了人才能在生活中褶褶生輝。

  
如今年4月,日本鹿兒島縣鹿屋市有壹所小學,為壹名女學生補辦入學式而成熱門話題。原來這位女孩在3月末感染新冠病毒,無法參加4月6日的新生入學式。而等待這壹天到來的她,在家時就多次把自己的新書包和新教材拿出來,檢查了壹遍又壹遍。不過,就在居家隔離結束的4月10日,學校決定為這位學生補辦入學式。於是,父母親帶上小女孩,在周日的上午來到學校(體育館還特地為她再掛上入學式橫幅)。

  
趕來的校長和教職員工共5人,他們身著正裝,系上白領帶,在體育館門口迎接新生的到來。入場坐下後,校長宣布入學式開始。然後是宣讀姓名、致歡迎詞、介紹班主任以及班主任發言等入學式程序。這裏令人感動的是,學校不是因為只有壹名學生而敷衍了事匆匆走過場,而是宣讀到位,程序規範,細致周到。入學式結束後,校長對家長說,入學式是人生要永記的重要節目之壹,為此我們作了精心準備。妳看,潤物細無聲,有時是對著憂傷而美麗的人的容顏的。

  
疫情過後,日本還是壹個理想國家嗎?

  


  
這樣看,所謂的文明,就是靈魂的內在相遇所描畫出的不同軌跡。這就如同今天的日本大學生,再也不會像當年東大生壹樣,在丸山真男教授辦公室的門上,寫上這樣的詩句:我們與您呀/無怨也無仇/就是順手送個人情。

  
但是,壹個不爭的事實是:他們更內向的為自己活著,為寧可遭遇不幸也不想邂逅、冒險和狩獵那個抓不住的幸福而活著。他們用不知道的人生態度對待這個不知道的世界。或者他們就像演員,壹次又壹次,由著別人的精神占據著自己。又或者套用村上春樹的壹句話就是“我壹面做夢,壹面確知這就是夢”(參見《第壹人稱單數》《查理·帕克演奏波薩諾瓦》篇)。

  
所以,有壹個流行的說法認為,妳現在根本找不到壹個做錯了事的日本人,因為這些年輕人無論做什麼都是根據原則辦事的。所以,當大前研壹寫下《低欲望社會》,三浦展寫下《下流社會》、酒井順子寫下《敗犬的遠吠》、上野千鶴子寫下《厭女》,他們都想用自己壹絲洋洋自得之處——畢竟我們剛好掌握了看似管用的或直覺、或哲學、或倫理、或人生經驗的東西。但這些放置於死都是突如其來的今天,真的管用嗎?

  
這就想起竹內好著名的“作為方法的亞洲”之說。何謂作為方法的亞洲?實際上就是說作為“抵抗”的亞洲,如何在西方主義的包圍、殖民之下,作為主體性的回歸實現有別於西洋的現代化。這個“有別於”就是即融入全球性商業模式,又有自己本國的傳統作為日常生活的壹部分仍然具有鮮活性。而在這方面最具實證論述的是2020年去世的美國著名學者傅高義。

  
他在2000年出版《日本還是第壹嗎》壹書,作為對壹些基本問題的回應,他在書中強調:“日本第壹”的意思並非是說日本就是已經超越美國的世界最大經濟體,而是指出日本人在很多領域都做得很不錯,取得了世界第壹的成就,解決了連美國人都頭疼的壹些問題。比如,他們有世界最好的基礎教育水平、犯罪率世界最低、官僚機構廣納賢才、工業制造是品質保證、企業擁有高水平忠誠度等。時至今日也沒有發生大的變化(參見傅高義《日本還是第壹嗎》 沙青青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20)。確實,不變和超穩定,是日本最大優勢。這個優勢,放置其他地方,可能是劣勢。這或許就與國民性有關了。

  
討厭平靜被打破,盡量避免出現不和諧,日本人的這種心向,使得日本與任何地方相比,都是安全、安心、清廉、平等、精細的。這樣看,在後疫情時代的今天,對日本再思考再關註是有其意義的。因為日本依然是我們的壹個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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