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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去什邡了
科长 (发表日期:2012-07-03 21:57:30 阅读人次:1135 回复数:1)
奇怪的使命——给什邡市各级领导的一封信
各位领导,其实我是想跟你们来一些温暖的回忆:
我少年时,常去你们那里的鸭子河游泳。那时河水清亮,放眼就看得到梭边鱼,我们常用打结的草绳钓出一串串河蟹,在河岸烤来吃。冬天时有大群飞来过冬的花脸鸭在水草里觅食,叫声嘈杂,洪亮短促,倘人惊动就会四散而起,水草深处会留下一些鸭蛋。这些记忆,想必也存于你们的童年里。
等我青年时,已不太敢下水了,游完之后头发就臭不可闻,鸭子不怎么飞回来,河蟹更少咬绳。到现在,我直逼苍孙,斑鸠河一带沿岸有很多生态居住的广告,可只见泥沙俱下,河蟹、斑鸠和野鸭几乎绝迹。
各位领导,请问,这些河现在连河蟹都不居住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求人类和谐居住。这是我关心的问题。
所以就想谈谈你们的使命。我曾经单纯地以为你们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要把GDP搞上去,也不易。后来才知道你们就差洗脚也用纯净水,很多的家人已在安置在更安全的市区。还有那两个从外地空降的主要领导,任期一满就将远走高飞,所以,你们不是来服务的,你们是来开矿的,什邡不过是你们的矿区,四十万什邡人正是你们的钼铜矿石。当然,荣幸的是,你们不知道当地群众其实很想挽留你们,他们散完步也叹息着:让这一拨蚊子吸血也好啊,吸饱了它们就趴在肉上睡觉,要是赶它们走,换一拨蚊子来,更吃不消了。
你们正身体力行地解释着你们奇怪的使命,所谓发展模式:就是把四、五十万人民的利益,切换成四五个人的利益。把五十年的使命,浓缩为五年的任期。任期轮转,换战术再来一遍。
各位领导,你们知道这些民众其实也无所谓了,他们早就有此生把化学元素周期表尝遍的准备。据我了解的情况,最早的那一拨不明真相的群众去到什邡政府时,更在乎的是你们得给出合情合理的解释,而不是强硬的通知。可你们强硬惯了,虽然在黄岩鸟、钓鱼岛、越南问题上你们和你们的同僚特别擅长对外国人做出友好的解释,第一时间脑弧射就反射出无偿捐款、高档校车和大熊猫,可是对同胞,你们第一时间会反射出装甲车、防暴盾牌、棍棒。跟外面沟通时,你们总会想起“两国拥有高度一致的根本利益”这样的句子,跟里面沟通时,你们总会使用“不顾国家大局,不考虑通盘计划”……让我经常搞不清你们跟我们一个国籍,还是日本人。日,本人。
各位正在GDP和Tear gas之间连夜奋战的领导,你们已很熟悉第一个英文缩写了,不幸的是,我发现你们居然开始尝试后一个英文单词,Tear gas,是的,催泪瓦斯……我以为这是一道关于文明很本质的鸿沟,也是你们发病的前兆。所以我写这封信,并不是来证明你们只是维稳手段不明智、太粗心、肾上腺冲动了……这么说是美化你们。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在这个事事要装麻木的时代,你我的肾上腺其实都只会在床上冲动。不是吗?所以我要说,你们中的很多人正因为一种奇怪的使命,走向几十年前的那个对立面。
我看到一些照片,有十来岁小孩倒在大街上无人理睬的,有一个妇人被追得狼奔豕突,终于被我警英勇KO在地的,当然最动静皆宜的是一组对比照片:前一张是08年地震后,一个女孩子手举纸片,上写“解放军,我们爱你”,后一张是一名白衣女孩跪在一排威武的防暴盾前面。这照片我不知是否实地拍摄的,但它们精准说明了什邡以及更多矿区的事情。我说的不是什邡而是十方的事情,这封信也想写给各地防暴大侠,你们上游打了抗议污染的群众,然后回到下游喝被污染的自来水。你们不是矿的主人,为何不抬高三公分。当然我知道这么说显得很没智商,因为,过去我曾把这个国家比为一个小区,我们只是没被承认业主权利的住户,可现在我发现小区还好,这里已全然变成了一个矿区。可是各位领导,你们该知道,你们开的不是矿,是一条条生命,你们驱散的不是居民,而是民心,在无数个病句中,这次你们使用的最为别致:“少数别有用心的民众用花盆和矿泉水瓶袭击政府机关”VS“为了控制局面,有关部门出动手持盾牌、棍棒、催泪瓦斯、震爆弹的军警”。
于是,花盆和矿泉水瓶成为大规模杀伤武器了。
各位领导,写到这里,这封信其实是想了解你们的秘密——我最近一次去什邡,是512大地震期间,那天我领一支混编救援队经过时,在一片一片歪倒的房子后面,发现一座屹立的水泥厂,同行者说。那就是修了五所不倒希望小学的汉龙集团。虽然那份功劳更应属天天用铁锤敲打着水泥柱的屌丝监工,句艳东,但我们爱屋及乌,仍肃然起敬,我还写了那篇文章。可是刚听说宏达集团与汉龙集团是堂兄弟关系。我不见得会把两者强行牵扯在一起,可我很关心,为什么一个救孩子于死地,另一个却要置孩子于死地。在整个汶川大地震前后,为何干好事时见不到当地政府,干坏事时却赫然在目。什邡的书记和市长,先请把那九千万重建款拨入宏达钼铜开发的事说清楚吧,全国人民的重建款,不是拿来毒害什邡人的。
不仅什邡,08年大地震后,整个灾区的官员们莫名其妙拥有一种奇怪的使命,即:买豪车是为了重建,挪用赈灾款是为了重建,重度污染也是为了重建,贪污也是为了重建……因为一场灾难,你们获得太多的犯罪豁免权和不被批评权,更重要的是——你们被惯坏了,自我英雄催眠,强烈的悲剧崇高感,有时候连你们自己都产生幻觉,搞不清此时是在贪污还是在重建,是个人账户还是项目账本,是别人的老婆还是自己的情妇,所以你们做出公然袭击民众的决定并不突然,你们深思熟虑,且大义凛然。我认为,当烟雾升起、驱散民众那一刻,你们甚至想到要向上级报功请愿,哦,当机立断处理了一起由别有用心的人挑起的群体事件……此案例可向全国推广。
这样一种奇怪的使命感,让中国发生的自然灾难,从来不是单个的,就像你们扔出来的震爆弹。
这个国家已变成一个极大的矿区,这样下去,你们不只会把地球镂空,也会把人心镂空。
最后,我正在成都,会开车前往什邡,我不会围攻也不会煽动,只是想看看这座曾经很熟悉的小城,遥想一下鸭子河里那些飞来的花脸鸭,和草绳上的河蟹。当然谨记变态辣椒一个醒世名句:自我懂事之后,这里让我感动的东西,就只剩下催泪瓦斯了。
今日有雨,一把黑色的雨伞下,什邡见。
回复[1]:
一次路西法效应实验——什邡小调查
科长 (2012-07-05 09:13:17)
一路北上什邡,雨时下时不下,像从那里传来的消息忽真忽假。等站到市委所在的永生巷,天全然无雨,眼前一切为真。
上千人对着灯火通明处一直喊“放人、放人”,灯火通明处抓了二十七个人,人包括一些学生。在民警、便衣、特警三层控制下,千人不散,他们喊:既然宣布停止钼铜项目,为什么迟迟不放人。而 “活力什邡”则说:被抓的人采取过激行为,严重影响社会稳定。这,恰是七月三日再次冲突的直接原因。“活力什邡”作为政府一张以正视听的脸,更像一张美白面膜,有时与真相无关,有时直接与脸脱节。
我走近街头,人们说:那天,学生们只是拉起横幅反对钼铜,特警就来抢横幅,学生不干,特警就从拉扯到直接开打,用棍子打,然后抓进大院……从而引起更多的大人参加进来。这样的镜头好像在一部电影里看过……好吧,虽然人民也会撒谎,可太多的人民告诉我同一个版本的谎言,细节无差。这样的谎言包括:人们扔的那些花盆常见的那种黑软胶做的,矿泉瓶和石头是和特警对峙时扔的,特警追打人群时不分男女老幼,为不让人们摄到,抓住人就拖进附近小区黑巷子里开打,为进入小区还把门踢烂……
我走进医院。当27岁的网吧员工王小江站在我面前,像一个被卡坏了零件的木偶,面无表情、行走艰难。他说那天晚上他只是与同事骑电瓶车去几十米远的小店买米粉,离警戒线还远,突然冲来一群人围住他就用棍子打,他瞬间被打晕,怎被送进医院,竟也想不起来。他发誓那天只是去买米粉。而他那位同事至今不知下落。他伤心地说,两岁的儿子见到头缠纱布的他已经认不出来。他心疼丢掉的手机,而医生说,更糟糕的是被打坏的左眼可能无法复原……
与王小江住在同一家医院的石江华是一名的士司机,腿部裂开,眼睛受伤。他跟朋友正在老电影院聊天,也在警戒线之外,不知为何就冲来一群特警拎棍子开打,同样是六七个人围住一个人打。他不断念叨他是本份人,拥护解放军,5.12大地震时他还免费搭载了南京军医的军人进山的……
昨天深夜将近十二时,碰到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脸已被打得有点变形,流很多血,手臂受伤,话不成句。只是说,冤枉,我这么大把年纪怎么会过激行动,我是回家路过。
这些人均是随机抽样,并非刻意筛选。其中上述三人,一个是去单位附近几十米的地方买米粉,一个是在警戒线外围观打酱油,一个是回家路过……人们问,为什么一件本可以和平协商的事情最后演变成一场暴力冲突?美白面膜的“活力什邡”表示这是事前沟通不到位,造成部份群众对此不理解。也有人认为这是政府长期不透明、不自信加上正逢重要节日,心理一紧张就冲动行事造成的。
我去什邡前,也以为当地政府只是追求GDP之心过甚,加之官僚作风、不善沟通。可实地考察后我改变了看法,因为:十七八岁的学生拉个横幅就下令特警打人,群众索要孩子时就下令打人,已宣布停止钼铜项目后还要打人,昨晚释放包括学生在内的21人时,仍不可思议地在打人,打年近七旬的老人……就是说,没必要打人时他们在打人,有必要真诚沟通时他们在打人,此事告一段落他们也打人,就连一边放人以消除对峙时,一边还在打人。他们就是打人、打人、打人。这说明他们不是紧张、不自信、冲动,他们太相信自己的实力,他们习惯性强硬,内心相信自己正确,骨子里不屑沟通,出面对舆论表态并非所谓“进步”,只是要打出了狡辩、打出了偷换概念以及打出合法性。结论是:当一个政府实力大到一定程度,它犯错的机率远超我们的想像。
什邡政府太强大了,很多人知道钼铜项目先后被新疆、云南、西藏拒绝,就连很多什邡当地官员也反对这个项目。可为了实现任期内最大一个政绩,书记强行上马。为了获得广泛赞同,他专门召集所有部门负责人进行封闭式会议,必须现场表态,统一口径,服务于大局。也有暗渡陈仓,奠基典礼日期从6月25日改为28日,再改为29日,那天下令所有警察三步一亭五步一岗,不准外人进入。等什邡当地人知道奠基礼已结束。这势必招致民众反弹,而民众的反弹遭到政府更大的反弹。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是正确的,直到今天当地政府还认为这是造福于当地人民的一个项目,他们委屈甚多。
为了普及这种正确性,什邡进入了一种近乎搞笑的癫狂状态。按照指令,什邡电视台为此专门制作了一个专题,什邡政府各部门负责人甚至妇联主任必须依次在节目里向市民宣讲钼铀项目的优越性,手机平台向所有市民发送动员短信,公务员们(虽然他们很多并不同意钼铜)也被要求走上街头宣传它的重要性、合理性。即使在冲突发生时,也被要求上街持续宣讲。李书记认为这样做理所当然,他正在为这座城市人民的福利,设计着前任未做到的超前发展。
经验告诉我们,这里最大的恐怖不是官员错了,这里最大的恐怖是官员正确,他们带着正确甚至崇高的想法,就可以跨越一切的顾忌和法律,他们感动得自己尿频,感动得乡里不宁,所以,多少跨越式发展,多少违规发展,步子太大,必扯着那对随时想放成卫星的蛋。
回到开头的情景,一切的催泪瓦斯和震爆弹就顺理成章找到了依据。他们先行把自己定位为好人,那些反对自己的当然就是别有用心,就该受到惩戒。这就是路西法效应——路西法曾经是天堂中地位最高的天使(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圣光六翼炽天使),在未堕落前任天使长的职务。他由于过度高贵,开始自以为正确,竟率领天界三分之一的天使举起反旗,最后堕落成撒旦--《失乐园》提出过这一故事,《神曲》也有描述。
而着名的斯坦福大学教授津巴多因此做出全球最具传奇的真人实境实验,《路西法效应:好人是如何变成恶魔的》。他招募了18名从未有过前科的大学生,分别扮演“好人”和“坏人”,在拥有绝对权力的实验指导下预先确定了“好人”与“坏人”的界限——“好人”拥有完全的正确性和指挥权,“坏人”则只能去接受,否则会受到惩戒。
实验开始时,“好人”一切正常;可慢慢地,“好人”习惯了自己的正确性,在“好人”看来:坏人不应当有思考,是社会的败类,他们只有服从才是合适的。由于“好人”被授予不可置疑的武器和权力,就开始折磨“坏人”,甚至要求坏人像动物那样去鸡奸……最终,津巴多博士在实验中目睹了令人震惊的情形:在一定的社会情境下,天生的“好人”也会犯下暴行。这种人的性格的变化被他称之为“路西法效应”——上帝最宠爱的天使路西法后来堕落成了第一位堕天使,被赶出天堂。
准确说来,这不是一篇玩语言和快意恩仇的时评杂文,也不是在说什邡,这是关于社会飞速发展时一篇很初级的社会调查。事实上美国、日本都经历过这个心悸的阶段,也曾经很操蛋,但它们敢于面对,理性面对人类天生弱点。而我们的官员由于拥有几乎不经限制的权力和天生的政治正确性,几何级激化了社会的不公,加之各种菊党的美化,实际上把执政阶层推向了不仁不义。
最后我走进了餐馆,大姐告诉我,我们什邡人绝不卖饭菜给那些绵阳来的特警吃,我们宁肯关门也不做他们的生意。我们正吃,外面逡巡着一些黑衣人,很精神的小伙子,当他们脱了制服,跟平时我们见的邻家小伙没什么不同。可大街深处的什邡人发自内心地骂“德狗、德狗”……眼神里充满仇恨。这情景其实让人心寒,两座城相隔不过二十公里,鸡犬之声相闻,百年通姻,正常的时候,两边的兄弟伙打个电话就可凑一桌麻将,一起烫串串。可是有种东西割裂了这城、这国、这族群。我希望执政者走进寻常巷陌,该走进民众的内心,而不是急于现在到处找帮闲文人,为你们写美化文章,以渡危机。
没有权力是天生,所有权力都被授予,在黄岩、钓鱼岛急需勇士驻扎时,你们却驰骋在回龙大街、永生巷。就算你是六翼炽天使,当人间的餐馆都不卖饭给你们。我觉得这事儿也挺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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