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法兰绒】│唐枫│东洋镜

首页 >> 论坛 >> 其它

	字体∶大中小
【流行法兰绒】
唐枫 (发表日期:2025-03-21 22:55:52 阅读人次:1701 回复数:0)
正午，音乐响起，就餐时间到了，这也算一天中开心的一刻，人们纷纷湧向食堂。　　我在供应主食的窗口前排着队，突然有人轻轻地拉了一下我的外衣袖子，侧脸一望，原来是在菜肴窗口前排队的她，个不是很高，梳着两根不是打麻花结的松散着辧子，新颖，好看。　　“快点，把碗给我，面拖鱼马上就会卖完的。”犹豫了一下，我把一个装菜的搪瓷碗递了过去。　　食堂还有兼作会场的功能，餐桌和椅子是联体的，椅背后的一块板翻上，就当餐桌用，放下就是一排排开会就坐的椅子。　　我在与她隔了不远的地方坐下，刚吃了没几口，她向我说话，食堂总是闹哄哄的，还放着音乐，我指指耳朵，摆摆手，没听清。　　她向我招手示意靠近些。　　“你说啥，我一点也没听清”我告䜣她。　　她低头一笑，“我叫你，慢点吃，小心鱼刺。” 　　“这话有点熟，小时候外婆也总是这样关照我的。”我也笑着对她说，“你是刚调来的？” 　　“不是。我已来一年多了，在例行试验室。” 　　几个星期后，在食堂又看见她，我走过去，第二次见，自然就不拘束了，边吃边说话。　　她侧过脸，往我身上打量一会儿，“你的裤子太老式，现在流行法兰绒的面料做裤子。” 　　“这个我不大懂，我也不大讲究穿着的。” 　　“街上多观察就可以了，穿着得体，心情会好，人的气质也会上去的。”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告诉我，她姐姐自学裁剪做衣服，式样比店里的还好，她可以让她姐姐帮我做一条法兰绒的长裤。　　“这样好了，明天下午2点，不不，2点半，其他人都外出开会了，你到例行试验室来一下，我帮你量一下尺寸。　　没有理由拒绝的，我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春天的午后，天气睛朗，也是人们常说的艳阳天。穿着那条新做的法兰绒长裤，我与她走在两旁法国梧桐树一眼望不尽的街道，我要谢谢她，请她看电影，也想跟她多说说话。　　“你看，你看，穿上这条法兰绒裤子，人更加神气了。”她开心地大声说道。　　“是吗？”我倒有点难为情起来。　　“我们走了慢点好了。我喜欢这条路，比北面那条路好，路上的人穿着打扮也不一样，品味不同的。”她若有所思地说。　　“我倒没有想过比较，但这条路，我也很喜欢，两旁有树，相对比较安静。”我回应道。　　到了国泰电影院门口前，她让我等一等，要买点东西，转身跑去旁边的食品店，很快买来一包粽子糖，笑着在我眼前晃了好几下，还告诉我，这糖果里面有松仁的，她最喜欢。　　看完电影，她提议去复兴公园逛逛。当然好。　　我们在带有喷水池的大花坛边，找了个椅子坐下，不远处是儿童遊乐场。　　“以前爸爸妈妈经常带我和姐姐来这里，我最喜欢骑电马。”她说。　　“小时候，我和弟弟也来骑过。”我应声着。　　“还是小时候好，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她说着，把两腿抬起拼拢伸直，人向后仰，再把双手臂向后伸直，像一条美人鱼。　　“小孩总是要长大的呀。”我说。　　“是呀。”她微微地叹了一声，收回伸直的双臂和双腿。转身看着我，问道“我长大了吗？……在你眼里，我怎么样？” 　　我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望着落日前景物交融的一刻，远方，一位少妇来回推着童车，像是一支移动的画笔，抹着一层金黄，一层绯红。我触景生情地说，“你就像我们眼前的这一幅风景。” 　　感觉肩膀旁有东西靠过来，闻到一股香草和水果混合的气味，一种让我心跳的气味。　　她认真地对我说，现在每周好几个晩上去夜校补习英语，想找机会出国留学。如果我愿意，也可以走这条路。如果她先出去，总会想办法让我也过去。　　生活总是不容易，她忙她的，我忙我的，但彼此总牵挂着对方。　　一天下班的路上，看见她跟一位骑摩托车的青年在交谈，后来，还有好几次，发现她坐上在那男青年的摩托车一起离去。　　不知不觉中，我与她渐渐有了距离，从亲密变成了客气，期间虽然还有关心的电话，惦记的便笺，但已没有我们曾拥有过的氛围了。　　　　一年多过去了。一天，看见一个男青年从例行试验室里走出来，有点面熟，回想一下，正是骑摩托车常来找她的那个人。当日有同事告诉我，这个男青年是她的堂兄，他们一起上补习班，一起去办理出国留学签证，她的批下来了，早已去了美国，她堂兄被拒签了。　　这天傍晚，恍恍惚惚来到复兴公园，我坐在曾和她一起坐过的椅子上，闭上眼，流出了成人后的第一次眼泪。　　无端的猜疑她，却异想得到她都莫名的道歉，故意的疏远和冷落她，自己却心安理得。　　睁开眼，黑暗中那几盏微亮的路灯，仿佛也在训斥我，开口直说就可一清二楚的事，被你的自以为是而搞得支离破碎。　　美好的一幅风景画消失了，让你后悔一辈子！活该！是啊，人生中，没有什么比自责更令人难受了。　　春去，春又来，好过，难过，日子总是一天天过。　　“你找什么呀？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她说。　　“嗯，我找一条裤子。”我答道。　　“啥裤子？”她又问。　　“就是一条法兰绒裤子。”我又答道。　　“啊呀，上次整理旧衣服，我把它一起处理掉了。”她不屑一顾地说。　　“你，你怎么可以随便把我的裤子丢掉呢？”我压低嗓音生气的问。　　“真是老古董，现在谁还穿法兰绒，早就过时了。”她说完，转身就走开了。　　这天，复兴公园旁的小马路上，有个商品展销会，她是一定不会放过的。又走在这条去公园的路上，春天里，法国梧桐树撑起那油绿的伞蓬，让我的心情也渐渐好起来。　　“走了这么慢干嘛？”她回头说道。　　“又不是赶去看电影。”我扫兴地说。　　“去晚了，好东西都被别人买走了。”她边说边加快了脚步。　　她喜欢买东西，丢东西，好像成了一种循环游戏，乐此不疲。　　我先去了公园，那个座位已有人了，很亲热的样子，好像是一对情侣。转眼向儿童遊乐场望去，那里改建成了夜总会，赚钱肆欲已比小朋友的快乐更重要了，可怜的孩子们，哪里去骑电马呢。　　她提了大包小包过来，坐下后，忙着取出一面镜子，又拿起一支刚买的口红涂抹着。　　“你看，可以吗。”她自信地问道。　　“太淡了，涂了有点像贫血……”我话未完。　　“好了，好了，你不懂得，桃红色，现在最流行了。”她立刻打断了我的话。　　我还是不懂得流行。



	Copyright ◎ 2006-2010 东洋镜工作室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