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野故事│与禅寺│东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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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野故事
与禅寺 (发表日期:2014-05-10 21:16:12 阅读人次:2653 回复数:27)
鸣谢邓星MM，改题名为“村野故事”（不是野村故事哟haha）　　鸣谢夏雨MM，拷贝来此处续帖，多多打扰了！　　鸣谢小鸟、南海浪，欢迎回帖！　　-------------- 　　-------------- 　　村野故事一（1）　　王家夫妇在村里有2顶桂冠。　　第一顶是俊男美女第一配，第二顶是好吃懒做第一块牌子。　　这官人生得仪表堂堂，娘子生得如花似玉。　　50年代末缺粮大家都饿着肚子，新婚不久的王家夫妇也饿得两眼发绿。　　　　王家官人和娘子商量了一阵，娘子穿了她最好看的衣裳窈窈窕窕地敲开赤脚医生家的门柔声细气说　　“偶家官人生病不起，求你赶紧去打一针。” 　　赤脚医生拎了药箱就跟王家娘子去了王家。　　第一次只是带药箱，第二次除了药箱还带上了一小袋米。第三次只带米，第四次只带钱。　　粮食不够的时代，赤脚医生有特权：给病人开的方子能换米。　　王家夫妇眼看着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没多久，王家官人手上还戴上了中山表--价值可比如今的劳力士。　　村里人带表这不是第一块也敢说是第二块。　　赤脚医生的娘子却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憔悴家里的米和钱慢慢都跑到王家去了，自家孩子都饿病了。　　村里人传说，中山表是赤脚医生给王家官人买的。　　赤脚医生的娘子气出了病，怏怏地眼看要死了，赤脚医生这才着急了，老老实实在家伺候娘子。　　没几天，王家官人来赤脚医生家敲门，气势汹汹说“偶家娘子病了，你去给她打针！” 　　赤脚医生扑通一声跪下：菩萨，饶了我吧。　　王家官人不依不饶，赤脚医生又带上家里的东西跟着去了王家。　　第二天，赤脚医生从王家回到自家，自家娘子已经吊死在梁上。

回复[1]: 村野故事一（2） 与禅寺 (2014-05-10 21:18:26)

　　赤脚医生娘子是个人缘好的善人，从未与人争吵过。

　　她上吊绝命后，新婚的王家夫妇的名声就坏了。

　　王家夫妇一连生了3个女儿，最后才得了一个儿子，结果很快发现儿子是个弱智。

　　3个女儿倒个个伶俐乖巧，个个如花似玉。

　　王家夫妇盘算着，这傻儿子估计是不会有女孩看得中他，将来少不得出钱买个苏北姑娘。

　　得筹钱！不然怎么传宗接代。

　　大女儿阿玲到了十六七岁上，和邻村张家男孩彼此中意，张家托人来求婚。

　　张家条件还不错，王家允婚了。

　　想不到夜长梦多，王家官人听说邻乡有个林家条件好得多的，正在物色媳妇，赶紧托人去林家牵线

　　还不惜本钱让阿玲去照相馆照了一枚小照。

　　那林家不知阿玲已经许了人家，一看照片，哇，女孩太漂亮了，就有了求婚的意思。

　　王家就答应了林家，转头急着要退张家的婚。

　　张家男孩对阿玲死心塌地，一口回绝退婚。

　　王家夫妇于是喊了一帮人来到张家，把张家打了个稀烂。

　　张家父母一看这王家太怕人，怕以后也不好处，于是同意退婚。

　　阿玲和张家男孩的婚事就告吹了。张家男孩想不开，退婚当天就喝了农药死了。

　　阿玲得知张家男孩死了，突然就发了疯。

　　大白天一丝不挂从村南走到村北，披头散发，又哭又笑。

　　阿玲的疯病持续了好几年，嫁到林家后，也时常发病。

　　林家后来才知道底细，悔不该娶阿玲进门，但生米成了熟饭，也没了办法。

　　阿玲后来生了个儿子，病才慢慢好了些。不想儿子到了八九岁上淹死了。

　　阿玲又发病了。她的病再也没有好起来。

　　

回复[2]: 村野故事一（3） 与禅寺 (2014-05-10 21:32:01)

　　王家夫妇的3个女儿个个美貌如花

　　二女儿阿玉比其姐妹又胜十分

　　这阿玉，美貌之名扬多远，关于她的传说就扬多远

　　最早的传说是王家娘子但凡看到有点钱财的男人就都往家里拉

　　传说阿玉还在七八岁上，就被其中一个玷污了去

　　进出王家的男人，十有八九是轻狂无耻之徒，沾了点便宜哪有不到处说的道理

　　王家宅院在村里最偏僻的角落三县交界

　　王家夫妇利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理优势，办起了赌馆

　　阿玉十三四岁上，家里赌馆越来越兴旺

　　王家夫妇想了个追加的赚钱法：

　　凡是当天的赢客，就能睡阿玉

　　当然不是白睡的

　　赌客们说，阿玉这姑娘不但是美貌难寻，更是温柔难寻

　　让她怎样她就怎样，十分地听话温顺从不反抗

　　赌客嘴里的话，一传十十传百，

　　赌馆生意越来越好，外县的人都有不远百里跑到王家去住几天的

　　

回复[3]: 村野故事一（4） 与禅寺 (2014-05-10 22:30:32)

　　我四五岁时候，阿玉在村作坊做工

　　村作坊有冲床，脚踏一下就冲压一下

　　村里多少女孩子，上了冲床，一年半载都会被压断一根半截手指头惨的整个手都压断

　　阿玉干的就是这最危险的活

　　有一天我和几个小孩在作坊附近的小河边捡废铁皮玩耍，抬头一看哟，不是阿玉嘛

　　夕阳照在她的脸上，两条麻花辫没有编进去的耳际的短发闪闪发着金光

　　我呆呆地看着她，多好看的姐姐……

　　她大概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了，微笑着说“别刮伤了脚，铁皮快（“快”：方言，锋利的意思）得很呢”

　　我脱下凉鞋给她看“已经划出点血了”

　　她惊讶地皱起了眉头，掏出手帕在河边蘸了点水“快过来我给你擦擦”

　　我赶紧说“还好，不疼，不要紧”

　　她微笑着说“别的囡看见我不是吐唾沫就是逃走，你不怕我吗”

　　我环顾四周，刚才一起玩的几个玩伴真的都跑掉了。

　　我发呆，不知道该说啥了。她微笑着说，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她跑向厂外，几分钟就回来，手里拿着一块米花糖。

　　啊啊啊，5分钱一块的米花糖，过年我都吃不到一块阿我做梦都想吃

　　但是别的囡都逃走了，就我和她俩人，我心里也有点害怕

　　可是我看到她的笑容那样温和友好，那笑容让我觉得她给我递过来的米花糖更加馋人

　　我不再犹豫，接过来剥开就咬起来啊啊，真香，真甜，真脆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完，用手帕给我擦了擦嘴

　　“天不早了，你快回家吧，你妈要喊你了。”

　　我打心眼里感激她的这块米花糖，寻思着要说点什么让她高兴的话。

　　“阿玉姐姐，你家鸡很多吗，他们说你家是鸡窝。”

　　她脸上掠过一阵阴云，但马上又对我笑起来“你小孩子家，不要听他们瞎讲。”

　　我还想告诉她，他们骂她是鸡，我不懂这个话的意思，但她脸上刚才掠过的那阵阴云告诉我，这恐怕不是什么好话题。我咽了口唾沫，找了一句我觉得比较好的话：“阿玉姐姐，我不会告诉我妈妈你给我买米花糖吃的。”

　　她苦笑了一下，“小与真乖啊。”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又微笑着对我说：

　　“小与，我真想像你这样。”

　　回家的路，她与我有一段同路。但是她没有和我一起走。她远远目送我到了家，才快步走她的路。

　　她最后那句话，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她是想和我那样年幼无知，还是想有我那样的家。

　　

回复[4]: 与禅寺 (2014-05-10 23:02:45)

　　想起阿玉，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想起来，心痛得很

　　今夜，在星空下凉台上，敲着键盘，流着泪

　　阿玉姐姐，你还好吗……

回复[5]: 邓星 (2014-05-11 00:33:09)

　　与MM，村野故事好看。我想那最后一句话，大概是想像你一样清白无暇吧？

回复[6]: 二進宮 (2014-05-11 00:57:40)

　　人人活的都不容易

　　仔细想想

　　真没什么可恶之人

回复[7]: 南海浪 (2014-05-11 17:13:34)

　　好看，期待《村野故事》下集，请继续。

回复[8]: 旅人 (2014-05-11 21:10:56)

　　村野故事，充满温馨。

回复[9]: 村野故事一（5） 与禅寺 (2014-05-13 16:59:10)

　　阿玉给买的那块米花糖至香、至甜、至脆

　　这是我这辈子所吃到的米花糖中超前绝后的一块

　　我怀念阿玉那温和的笑容

　　乡村里的人机械地重复每日的营生

　　他们的表情也显得机械、麻木，像套了一张面具

　　对孩子，对陌生人，除了有特殊的目的，绝不会展露出温和的笑容

　　阿玉显得另类。对一个非亲非故的别人家的尚不懂事的孩子，她不吝啬她温和的微笑

　　她的微笑时不时泛起在我心间

　　阿玉依然在各种关于她的传闻中忙碌她的每一天

　　直到1987年那个血色黄昏

　　我在稻田间钓青蛙，正准备收钓回家时

　　村里的有线喇叭没有任何预兆，在通常广播时间外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一样的声音，

　　“赤脚医生阿华，赤脚医生阿华，听到广播马上到作坊来，带上药箱！”

　　接着喇叭里传来其他人慌乱的喊声和尖叫声

　　这是每年都要上演几次的老剧本了

　　我一听这架势，一边在暮色里往家赶，一边心想，又是哪家姑娘在冲床上被冲掉了几个指头？

　　走到村头，看见阿玉的妹妹阿珍一边哭一边向村作坊方向跑：

　　“二姐啊，二姐你要疼死了！”

　　我一下明白了，这次是阿玉

　　我的心被人狠狠地用刀剜了一下，脉搏突突突地快了起来

　　……

　　

回复[10]: 村野故事一（6） 与禅寺 (2014-05-13 16:59:39)

　　阿玉右手断了3根手指。

　　作坊是村里集体所有的，按行情，赔了她30块钱。

　　她连筷子也捏不牢了，再也不能上冲床了。

　　她已经到了乡村里大姑娘非找婆家不可的年龄

　　因为名气不好，没人到她家提亲做媒

　　她父母着急了，到处托媒婆远远地出去牵线

　　邻县程家有个程哥，看了阿玉的相片后特地来王家相亲

　　看了第一眼，二话没说，就想娶阿玉

　　王家立刻允了婚。

　　有好事者向程家透风说，这个阿玉别看长得像仙女，名声可太丑了！故事一大堆！

　　那程哥淡然一笑：那是她碰到我以前，以后，有我在！

　　从定亲到各种婚前的礼数，一般起码有个两三年

　　王家怕夜长梦多，狠狠要了一笔聘礼，一年后就赶紧把阿玉嫁了过去

　　程哥像得了珍宝。

　　阿玉偶尔有事回娘家来走动，程哥总要和她肩并肩你看着我笑笑，我看着你笑笑的

　　渐渐地，阿玉回娘家走动越来越少了。

　　王家的赌馆，因没了阿玉，冷清了不少

　　加上附近别的村巷也有新设的赌馆，有了竞争，王家少了优势

　　王家那傻儿子有一天跑到阿玉婆家，喘着气说不好了二姐妈病了你快回去看看

　　阿玉二话没说跟着傻弟弟跑回了娘家

　　那王家娘子好好地在招待赌客

　　阿玉知道上当了，但围上来一群赌徒，哪里脱得了身

　　那以后，阿玉三天两头被喊回娘家

　　程哥眼看着情势不对，三天两头找到丈人家来要人

　　王家夫妇又喊了一群人，到程家把程家打了个稀烂反复几次

　　程家父母原以为娶了个仙女一样的温柔媳妇，娶过来之前亲家也是笑脸可亲的，

　　哪想到婚后亲家竟变得如豺狼虎豹一般

　　程家父母悔上心头，劝程哥说这种人家我们惹不起，离了算了

　　程哥到王家向王家夫妇下跪：今后要我怎么孝敬你们都行，只让阿玉回家，她有了身孕，是我们程家的骨肉，求爹妈放她回去，让我们一家团聚！

　　

回复[11]: 好看！ anqier (2014-05-13 16:49:09)

　　越来越精彩了，后来呢？

回复[12]: 邓星 (2014-05-13 17:56:13)

　　真的，与MM厉害。。

回复[13]: 与禅寺 (2014-05-13 18:07:13)

　　把人世间这样肮脏痛苦的事情写出来，是内心耗费很大的活

　　鲜花不够动力不够哟

回复[14]: 邓星 (2014-05-13 18:55:13)

　　明白。

回复[15]: 夏雨 (2014-05-13 21:08:01)

　　呵呵。写得好！

　　乡村主持公道的人竟没有吗？大队党支部，乡长，当地行政，哪里去了？

　　虽然还不知结局，

　　希望阿玉再捱几年，活下去，就可与程哥远走他乡打工去了，远远离开虎狼父母。

　　因为是真人真事，看得出当时农村社会风气坏，治安差，党的力道已经崩溃。

　　是研究中国农村社会形态的好资料。有保存价值。

回复[16]: 夏MM你不懂中国国情？ 四海为家 (2014-05-13 20:57:26)

　　》大队党支部，乡长，当地行政

　　不知道天朝能爬到这位子的都基本是流氓准流氓？

　　49年后的农村社会就是把几千年形成的乡村秩序弄了个黑白颠倒，与太写的非常真实啊！

　　

　　几天前我还和一个日本人说，中国真搞文学不需要创意也不需要想像，身边的事随便写写，都能把你等吓得白眼直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