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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合影

科长 (发表日期:2009-08-28 06:26:13 阅读人次:1866 回复数:14)

  会议合影

  


  
裘山山

  


  
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个问卷,其中一条是,你生活中最小的痛苦是什么?我原来的答案是,开车时丈夫坐在旁边。现在我改了,改成会议合影。

  
迄今为止,本人已拍过无数的会议合影,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频繁。原来几年拍一次,现在一年拍几次。可能会有人说,你不要那么矫情,合影拍得多,说明你经常外出开会,人家想照都照不了呢。我也知道写这样的东西会被人拍,但最近又一次参加会议合影,实在痛苦,请允许我倾诉一下吧。

  
凡拍过会议合影的人一定都有体验,其痛苦在于,首先,我等作为背景的非重要人物必须早早站好,不是随便站哦,是按事先排好的名单,站到专门用于拍照的架子上。一般来说,我是站在倒数第一或第二排的位置上,高高在上,仅有立足之地。站稳后,努力从前排的肩膀上露个小脑袋(有时是半个)。

  
其次,站好了就开始等待,等待大人物的光临。最短的也得等10分钟,长的等半小时,最长的一次我等了一小时(在所有修辞手段里我最不擅长的是夸张,所以这一小时肯定是扎扎实实的)。关键是,这一小时里,我们仅有立锥之地,脚酸了,只好用金鸡独立的方式倒腾一下,获得短暂休息。像我等女流之辈,还喜欢穿高跟鞋,高跟鞋站在架子上,那不是一般的累;

  
第三,因为是开会,多数人你还不认识,你的等待是夹在前后左右的陌生人中间。运气不好的时候,你前面的那个脑袋已经很久没洗了,你还得细细感受一个懒人或者工作狂的浓郁的生活气息,运气好的时候,你前面那个脑袋属于讲究生活品位的一类,喜欢用香水,因为出来开会,还额外多喷了不少,你只好免费享用那个杀人的家伙发明出来的化学气息。当然,你也得清醒地意识到,你的脑袋也在别人的鼻子下面,你头上冒出的白发或者难以掩盖的秃顶,都长时间地在别人眼皮下免费展出,供其研究或者窃笑。

  
我等就在以上三层痛苦中等待着大人物的到来。

  
大人物终于来了,你要笑容满面热情鼓掌——不过那个时候鼓掌,还真的是充满了喜悦,没准儿心里还在轻轻的深情的欢呼道:啊,你终于来了,你总算来了!

  
我发誓,我不是抱怨大人物,大人物确实忙,分分秒秒都有重要的事情处理,如果跟我等一起,耗费二三十分钟来站位置,实在是对国家和人民极大的浪费。不像我等,反正没啥事儿,闲着也是闲着,站在架子上也是工作组成部分。

  
可是今天,我站得实在是太累了,太痛苦了,天气炎热,运气不好,我站在倒数第二排,前后左右,既有浓郁的香水味儿,也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混合在一起,实在不佳。加上我穿了一双高跟鞋,久站之后酸痛不堪。但无处可逃。

  
问题是(现在进入深层次探讨):这样忍受痛苦拍出来的合影,多数人(含我)拿回去不会再看第二眼的,扔在柜子里,浪费时间都算了,还浪费钱。一张照片10元至50元不等,每照一次,加上洗照片,都得花费上千元乃至数千元人民币,成为无法降低的高额会议经费的重要原因。而且还对与影者造成潜在心理伤害。(这个不好论证,姑且提出来再说。)

  
一般来说重要的会议合影都拍三张,从中选出一张理想的加印给大家——不是你理想哦,是大人物的形象是否理想。所以你多半是难看的,且模糊不清的。大大的一张,里面有个米粒儿似的你。当然,大家都是米粒,大人物也是米粒儿,只是大米和小米的差别。运气好了,你全头参展,运气不好,你半个脸出席。一般人发现不了你在哪儿。(有一回有人告诉我,发会议合影时要配发放大镜。我信以为真,满心喜悦地想,我们国家以人为本的脚步迈得很快啊。后来才知是和我一样不喜欢会议合影的人冷笑话。)而且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的会议合影,都超不出那个圈子,我不可能站在科学家中间,不可能站在律师法官中间,不可能站在运动员中间,等等,照来照去就是那个圈子,没啥新花样,看到的只是一张比一张老而已。

  
可是屁股决定脑袋,我觉得没意思的事情,人家组织召开会议的人肯定认为有意思,而且非常重要。第一,证明确实开过这个会,第二,证明上级领导的重视(亲自出席),也许还有第三和第四。

  
我只有立足现实找出解除痛苦的方式。

  
今天我站在架子上苦思冥想,想出以下几点出路,并一一分析:

  
第一,熬到老资格。不行,我亲眼看见很多资格很老的家伙,今天也站在架子上受刑;那么第二,争取当官儿坐在前排。也难,你在这个单位是官儿,你一出去开会就被削职为民,谁搭理你啊,非得当到那种走到哪儿都警车开道的才行。这个么,嘿嘿,耗尽毕生心血穷尽一生智慧也巴不上边儿哈。

  
第三,躲。我曾成功的躲掉一次,我对自己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在场没人会注意的。果然,我躲在会议室喝茶,他们在楼下站架子。等他们拍完上来,我已经喝得很舒服了,颇有成就感。可多数时候是不成功的,总有非常负责的工作人员会把你从房间里揪出来,或者打你的电话,在众人面前大呼小叫“就差你了”云云,以至于你不但得来,还得小跑着来。

  
第四,心理抚慰。拿到集体照回去后,连续若干天带在身边,见人就给人看,指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并一一指点会上的名人,以示自己和自己所参加的会议之重要,然后再配以镜框找一面墙挂上,作心理弥补。可是可是,很难做到啊,须脸皮厚实者方可。

  
第五,采用高科技手段。由于拍会议合影的主要痛苦来源于等待,等大人物,我由此想到,各部门可将需要的大人物形象做成电脑软件,拍集体照时空好位置,我等拍好背景,再把大人物的头像一一安放在空好的位置上,省时省力,也免去了大人物的辛劳。

  
如何?这一条我是很用心才想出来的,含有科研成分。但这个建议我个人无法实现,首先要被大会组织者采纳,其次还需懂电脑的人做出相应的软件。所以,一时半会儿也实现不了。

  
那么就剩最后一招了:改行当那个拍合影的人。

  
今天我站在架子上,看到最悠然自得的,就是那个等着给我们拍照的摄影师了,在大人物到来之前,他随便打量我们,调度我们,喂,你,站过来一点儿,喂,你,把脑袋露出来,矮的那个,你和你后面那个高的换一下……戴帽子的,你把帽子取了。那个女同志,看不到你了,你站直点儿。等等,然后,开始随便咔嚓,在人群中点杀这个,点杀那个,我等全部束手就擒,或者叫坐以待毙。看得我羡慕不已,心中顿时升起了新的理想和信念,努力争取在后半辈子,做一个拍会议合影的摄影师。

  
2008,7,25

  




 回复[1]: 他也说屁股决定脑袋, 龍昇 (2009-08-28 09:01:57)  
 
  难道不是板凳的专利?

 回复[2]: 不敢当 自带板凳 (2009-08-28 10:01:44)  
 
  屁股决定脑袋,不是句老话么?我可不敢拿来当自己的发明。

  
大家都这么说,我只是拿来用了一下而已。

  


  
这不,远在万里之外的人竟然也说了同样的话,证明了这句话流传之广。

  

 回复[3]: 原来如此。 龍昇 (2009-08-28 10:11:07)  
 
  

 回复[4]: 真好看 馮建国 (2009-08-28 15:00:41)  
 
  记住名字,哪天查查她。

 回复[5]: 哈哈,爷爷您忽悠我。 自带板凳 (2009-08-28 17:21:57)  
 
  算了,算我顺杆儿爬。我赶紧把自己往外摘,对您来说,不用摘您也明白,

  
对不明白的人,也不知道摘干净了没有。

  

 回复[6]: 估计还没择干净 龍昇 (2009-08-28 17:40:13)  
 
  

 回复[7]: 那就没辙了。 自带板凳 (2009-08-28 17:46:59)  
 
  爱咋咋地吧。

 回复[8]: 可不嘛,周五该喝小酒了 龍昇 (2009-08-28 18:00:08)  
 
  

 回复[9]: 此文作者是军人 科长 (2009-08-29 22:03:15)  
 
  去年奔赴抗震救灾第一线,写了不少文字,好像后来得了奖,所以频频受到领导同志召见。

  
对了,去年秋天来过日本,不过……我没有见到她。

 回复[10]: 绝对的美女作家 深层次 (2009-08-30 06:43:42)  
 
  裘山山 性 别: 女

  
出生年月: 1958

  
民 族: 汉族

  
浙江杭州人。1976年入伍,1979年考入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1983年毕业。曾任部队文化教员,文学刊物主编等。199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现为成都军区一级创作员。

  
1978年起开始发表作品,至今已发表作品约300万字左右。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我在天堂等你》、《到处都是寂寞的心》、《春草开花》;小说集《裘山山小说精选》、《白罂粟》、《落花时节》、《一路有树》、《高原传说》;散文集《女人心情》、《五月的树》、《一个人的远行》,《百分之百纯棉》;长篇纪实散文《遥远的天堂》;长篇传记文学《隆莲法师传》、《从白衣天使到女将军》,电影剧本《遥望查里拉》、《我的格桑梅朵》,电视剧本《女装甲团长》《走进赵雪芳》等。

  
作品曾获鲁迅文学奖,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四川省第二、第三、第四届文学奖,成都市政府金芙蓉文学奖,《小说月报》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一届百花奖,以及夏衍电影文学剧本奖等若干奖励。并有部分作品被翻译为英文、日文和韩文。

  
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委委员,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

  


  

 回复[11]: 绝对!绝对! 高尔夫 (2009-08-30 12:23:45)  
 
  男人要与这样的人邂逅才有味道

  
有些所谓文,不刻意去扶植,去瞎捧,有那么多的收视率?早就沉得无影无踪了。

 回复[12]: 学车记 科长 (2009-09-05 08:49:06)  
 
  学车记

  
裘山山

  
我学开车应该算是早的,比很多作家都早,早在10多年前吧,大约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中叶,那时候驾校不多,私车也不多,我就在几个朋友的鼓动下开始学车了,而且是租车来学的。

  
我的几个朋友均为作家,均为男性,均无比热爱汽车。

  
热爱到什么程度呢?先说邓老师吧,他比较早就出了本畅销书,换得些银子,立马买了辆摩托车过车瘾,随时驾着摩托参加各种文学活动,本人还有幸搭乘过。那摩托据说成都都少见,他爱得不行,每每提起深情款款。有一天睡午觉,听见楼下有引擎声,就跟老婆说,这个声音和我的摩托车声音很像哎。因为亲切,他就伸头去瞟了一眼,这一眼便目睹了悲剧的发生,他看见他挚爱的摩托车在一个陌生的屁股下冒着烟驰离了大门。他住七楼,他就是纵身跃下也追不上的,就这样永失我爱了。他愤愤地跟我们说,我晓得那些贼娃子把老子的摩托偷到草原上去卖了,放牛放马放耗儿!老子以后不骑摩托车了,老子开汽车!

  
他真的买了辆汽车,尽管是一辆长安小面包,也成为我们所有朋友的先驱。毕竟是1993年。为确保安全,他买了把巨大的锁挂在方向盘上,人一离开就紧紧卡住方向盘的脖子。尽管麻烦,但踏实。那时只要有外地朋友来成都,我们就充满醋意地说,你从火车北站出来,看见大街上有一辆比拖拉机还慢的车,那就是邓老师的车。但邓老师有自己的解释:我一边开,一边在看街上的美女和好车,当然速度慢啦。

  
有一回我们搭他的车出去玩儿,天气很热,到地方后众人都坐在空调屋里喝茶凉快,唯有他颠颠儿地跑了出去,过一会儿回来满头是汗,说,太阳太大了,我去把车移到树荫下。瞧瞧,我想即使是他夫人站在太阳底下,他也不会专程跑出去把她移进房间的。

  


  
还有一位车迷是刘老师。(解释一下,我们几个朋友在一起都互称老师,相敬如宾。)那时候兴抠彩票,一等奖就是一辆汽车,奥拓而已。刘老师看到消息,就带着他的一个月工资去了,还带着刚刚考取的驾证。他想万一中了呢,也好直接把车开回来,免得无证驾驶。他下了个狠手,买了两大盒,两百张彩票啊,悄悄躲在角落里抠——毕竟是作家,面子还是薄的。可手指头都抠红了,只中了10张末等奖,是10块肥皂。他生气地一挥手,让那些肥皂在空中飘散,然后骑上他的破自行车回家。自行车座位下还吊着一截抹布,在黄昏里黯然神伤。

  
没有汽车空有驾驶证,这样的痛苦大概像办了结婚证够不着老婆,扛着枪没有子弹吧?俺体会不到,估摸着是如此。

  
和刘老师一起拿到驾照的还有高老师和傅老师,都无车。为了缓解痛苦,他们就去租车开,租金大概是每天一两百,我不记得了,因为我是吃白食的,没出过钱,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他们拉上阵的。

  
那些出租的车都是旧车,所以熄火推车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记得有一回车子坏在郊外,我们四个人怎么推也推不动,只好花钱请拖拉机帮忙。四个人中有一个主编,一个副主编,一个编辑部主任,一个资深编辑,全是些无能无钱又无力的文人。

  
他们贼心不死,又合租了一辆桑塔纳,拉上我,一起去过车瘾。你开一段我开一段,兴致勃勃。那辆车还算够意思,一直没坏。四个人中,刘老师的技术最好,他在这方面有天赋,玩儿电脑也厉害。到城外后他忽然停下来说,裘老师你来开吧。这之前我一直像个售票员一样坐在后面,为他们起个壮胆和鼓劲儿的作用。忽然叫我掌方向盘,我很兴奋,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掌握四人以上的前进方向。他们告诉我哪是油门哪是离合器哪是刹车哪是档,先做哪个动作后做哪个动作,我就机械地照着他们说的做,哎,汽车就往前走了。挺简单。当然,我不敢加速,也不敢往路中间走,只是紧靠马路边挂着2档慢慢移动。中途碰到几个警察,三个老师立即警告我:不要心虚,不要看他们,照直往前开。警察瞟了一眼我们这辆“超慢”车,眼里掠过一丝怀疑,但终没有挥手叫我停下。若叫我停下我就惨了,无证驾驶啊。我就这么一直开下去,居然开到了郫县,与郫县的文学青年一起撮了一顿,然后胜利返回。

  
回家很得意地吹牛:我今天开车去郫县了!我先生马上对他儿子说,听见没有?以后你在路上一定要格外小心,不知道有多少像你妈这样的人在开车。

  
有了这次经历我胆子就大了,每每有人问我会不会开车时我总是回答说:会开的。只要前后无人,不拐弯就行。有时候还顺便吹上一句:我第一次开车就去了郫县呢。

  


  
不久,热爱汽车的刘老师终于挣足了稿费买了车。据说为了在老婆那儿获得通过,给老婆报价时自行降了一万元。买车后刘老师每天都主动要求倒垃圾,为的是下楼看看他的车是否安然无恙。好像刚谈了女朋友,多看一眼算一眼。本来他天天在家写作的,有车后他就经常去作协或朋友家谈文学了,再或者拿几本书开车到比较远的郊外去看。当然,他也在周日载着老婆和女儿,四下里流窜,春游夏游秋游冬游梦游。

  
老友是不能忘记的。他打电话给我说要带我去学开车,说这回不用再租车了,尽管开就是,咱自己有车了。刘老师就开着他的新车,和高老师一起,带我到一条新修建的尚未启用的公路上,叫我在那儿练习。路上的确空无一人,中间有条绿化隔离带,他们就让我围着隔离带来回开,练习转弯儿什么的。

  
毕竟这回开的是自己的车了,刘老师就有些紧张,一到拐弯儿的地方他就一个劲儿地喊我踩油门减速。我一慌乱,常常踩死,又重新打火。这样次数多了他就有些不耐烦。大概对车的损耗比较大吧?坐在一旁当助教的高老师见车内气氛有些紧张,就要求下车去等我们。他拿了张报纸,坐在中间的绿化隔离带上看。刘老师则继续指挥我开车转圈。突然,出事了!由于我太紧张,转弯时错把油门当刹车,一脚下去,车就斜刺里冲了出去,端端地对着坐在绿化带上的高老师猛扑!我大脑一片空白,跳出三个字:闯祸了!

  
但见平日里有些文弱的高老师一弹而起,撒腿就跑,在生死关头表现出极高的灵敏度,救了他自己也救了我。我们的车冲过他坐的地方又冲过绿化带,一直冲到另一条路上。直到这时我和刘老师才有了反应,两只脚一起踩向刹车。

  
车停了,但前车轮撞瘪,车轮上的护泥板也已脱落,骨碌骨碌的惊魂未定的滚向前方。我下车去拣,脚一跨出车门两腿就软了下去。刘老师也下车来,黑着脸取出千斤顶和备用轮胎,开始换轮胎。等车修好后刘老师说,你再上去接着开。我连连摇头,以为他在讽刺我。他说,是真的,我师傅说的,如果学车时出了车祸不马上接着开,以后就再也不敢开了。我只好乖乖地上去,手软脚软地又开了两圈。

  
这个期间刘老师不停地批评我,无论我怎么道歉,怎么表示要赔他轮胎,还表示要请他们二位吃饭,都无法止住他的唠叨。也许这是受惊的一种表现吧?我终于不耐烦了,拉下脸来。刘老师只好说,算了算了,还是我请你吃饭吧,给你压压惊。回想起来我可真够呛。刘老师对不起啦。

  


  
打那以后我很长时间不再学车了。不是害怕,是不好意思。你想人家心肝宝贝一样爱着,我却拿来练手艺。没有朋友作伴,我自己又不可能去租个车来学,我还没那么大的车瘾。

  
不过,当有人问我会不会开车时,我仍说会开的。有时还要加一句:我还出过车祸呢。

  
那次“车祸”不久,高老师也买车了。他马上开着新车回老家去了一趟,据说进县城前先在河边儿将车洗得干干净净。那种喜悦,是旁人无法理解的。当年他离开老家时,仅仅背了一个小挎包啊。

  
傅老师因为当了领导,配了小车(含司机),革命斗志衰退,不学车了。邓老师已把他的长安换成了夏利(后来又换成捷达),不再是有车的概念,而是有几代车的概念。在大学里做教授的易老师,在我们租车学车推车的时候,一直冷眼看着,鼻孔里哼哼两声,人家是留洋回来的,不屑跟我们胡闹。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就把车买了。在电视台当领导的何老师,公家配了个车自己开着。当主编的阿老师(我们总是叫他厄老师,阿胶的阿),庙富和尚更富,自然也开上了车。这下子我们这帮朋友,就我不会开车了。形势喜人,形势逼人。每次聚会前,都要先确定谁去接裘老师。而来接的人,必会成为众人的打击对象,哪怕是准点到,其他人也会说,你是不是先带裘老师到三环上去跑了一圈儿啊?或者,你是不是恨不能车坏在路上啊?虽然打击者和被打击者都很开心,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学会开车了。

  
我的另一位朋友钟老师有句名言:你不会开车,就无法享受到政府在公路建设上的投资。他还说,学历越高的人学车越快。想想自己好歹也读了本科,终于下决心去学车了。

  


  
2001年夏天,我约了个女友,在最炎热的夏季去了驾校,每天都去,学得非常刻苦认真,什么起步停车,什么平行移库,完全按规范的来。常常是练得一身臭汗、胳膊酸痛、满脸通红。满脸通红多一半是因为受到了师傅的嘲讽。我们那师傅不爱骂人,爱刺人。遇上我这种人笨皮儿薄的,脸只好长期红着。

  
记得到了后期学平行移库时,车场上此起彼伏的响着师傅们喊“打死”的声音,那是要我们把方向盘朝某一个方向“打死”,不知情的人路过,一定以为在打群架。

  
一个月后,我终于在师傅的严格教导下过关了。我盼望着快些拿到驾照,成为一个有车族。我还给我父母许了愿,以后开车回杭州去看他们。

  
不想到了考试的时候,问题出现了。驾校说由于我没有居民身份证,不能参加考试。(报名缴费时他们就知道这个,但那时他们说可以想办法。)他们让我回家等通知。我就回家等。

  
一等四年过去了,驾校再没理过我。而我的那位一起学车的师姐,早已有几万公里的驾驶资本了。就连我们家那位一直对车没兴趣还反对我学车的主,也学会了开车,并且买了车。唯独我,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严重滞后。为此我写了篇文章,痛说我和汽车梦之间的距离,“在我和汽车梦之间,隔着9、5厘米。这9、5厘米,就是居民身份证的长度。我特意量过。可这9、5厘米却是我无法跨越的。”

  
无奈之下,我只好先办军照,再用军照去转办地方驾照。一直到去年年底(2005年),我才真正拥有了开车的合法证件,可以名正言顺地开车了。

  
这个时候,距离我第一次开车去郫县的时间,已过去了12年。真是漫长啊!

  


  
可是尽管如此,尽管我进过正规驾校,而且还有草台班子垫底,毕竟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开过车,缺乏上路的实际经验,真要开车出门,还是得有人先带几回才行。

  
我马上声明不要先生带。因为我亲眼目睹过两个丈夫指导妻子开车的惨况,平时他们对妻子都挺温和的,可到了那个时候,火气如山,唠叨如海,目眦尽裂,十分恐怖。

  
但怎么可能随时找个人来带你开车呢?你又不是黛茜小姐。磨蹭了很长时间,也只有含糊地表示让先生带了。先生看我如此恐惧,表态说,我尽量不发火嘛。

  
考虑到当事人可能会看到此文,我稍微克制一点儿。应该说,刚开始他的态度还是好的,的确像个师傅那样,叫我系好安全带调好座椅和后视镜,说了些注意事项。可当我坐端正了,开口问他哪个是油门和刹车时,他的眼睛一下瞪了起来,那神情是恨不能一掌把我推出车去。我连忙说,这不好几年摸车了吗?你说一次我就记住了。可他的眼神还是无法恢复到正常。

  
我只好在这样的眼神下出门上路,本来就有些紧张,见他那样更紧张了。但见他右手高吊在车顶扶手上,左手紧紧握着手刹,双目圆睁,随时准备对我和车采取强制措施。最重要的是他的嘴,一刻不停:红灯!前面有人!有车!三轮!小孩儿!自行车!后来我终于忍不住了,说,我能看见。本来我想开句玩笑,说你又不是在陪盲人驾驶。但估计会遭至更多的斥责,遂忍住。我不断告诫自己,容忍,一定要容忍,谁让你……滞后呢?

  
要命的是,每个问题他都不止说一遍,是说10遍,每错一次他都不止训一回,是8回!我就不在这里一一重复折磨大家了,只借用周星驰那句著名的台词表达一下:“犹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有时候我想转移他注意力,就聊别的事,他马上制止我:专心开车!有一次我看见一辆车违规了,就说,你看看那个车,竟然在双黄线上调头!你应该飞到那辆车上去给他讲讲交通法规。但他竟然不笑,目不斜视的说,你开好你的,不要东张西望。

  
每次跟他出车回来,我都两手是汗满耳茧疤。当然我得承认,我也提高很快。(本来就有基础嘛。)有一天开着开着,突然就找到感觉了,不再是车开我,是我开车了,心中不由地一阵喜悦,啊,终于能开车了,终于逆境成才了。

  


  
但我仍没能获取信任,耳边仍不清静,而且为了让我更好聆听教诲,他每次上车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音乐关了。有一天坐到方向盘前,我假装漫不经心的说,昨天某某报约我写一篇学车的文章哎。他警觉地看我一眼说,你想控诉我吗?我忙说没有没有。哪敢啊。心里想的是,当然得控诉一下。

  
有时候我一点儿没出错,是别的车错了,我刚发一句议论,比如:嗨,他怎么不打灯就变道啊?或者,嗨,他怎么闯红灯啊?这下完了,又招来一顿训斥:他错你也不能错!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多得很,撞了还不是你倒霉……或者:他闯红灯你就能闯吗?你也不看看他的车牌,他是川蛋(川O)!!你试试看,明天同城快递就给你送罚单来了……有一回进了个露天停车场,我恳求说,让我试试停车好不好?在此之前他不让我停。他不得已同意,皱着眉头开始指挥,声音很大,停车场的工作人员听见了,意识到来了个“黄师傅”,马上跑过来协助。这下车里一个车外一个,指挥得我晕头转向,这个说朝左边打,那个说朝右边打,这个说打死,那个说回过来,一来二去差点儿就擦挂了。这下他又有话说了:你看看,我说你停车不行吧,你倒车的时候对方向没感觉,你掌握不好右边的距离……

  
我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是他们影响了我。可我无法证明。巧的是他第二天出差了。我立即驾车去了那个停车场,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开进去,把车停好,然后拿出相机拍了一张照片。那个车停的之端正,像个进步青年。然后等他出差回来我就把照片给他看,他哼哼两声说,完全是你自己停的吗?我说,当然,而且很顺利。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磨合,我终于过关啦,可以独自驾车出门啦,可以独自停车啦,露天的、地下的都没问题,也可以载人啦,警察不管的话超载都可以。就是没上过高速。

  


  
没过多久我去雅安参加作协评奖会,会议结束时何老师叫我坐他的车回成都。他开了辆别克的子弹头。我说,好,但是得让我开。他说没问题,我还不想开呢,我还想睡午觉呢。我又叫上了阿老师,阿老师也作出老司机的样子说,你尽管开就是了,我们早就开腻了。

  
我坐上车,刚把安全带往身上一系,何老师就一声惊呼,你怎么系的安全带?原来我顺势把胳膊拿出来,安全带横在腰上。我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只要套在身上就可以了。何老师说,完全错误,必须斜着系在身上。我连忙改正。然后油门一踩刹车一松,车子一个趔趄上了路。这下何老师彻底明白我的手艺还处于青涩期,立马系好安全带,回头看了一样阿老师。阿老师本来把椅子放倒准备睡觉的,迅即坐直,也系上了安全带。

  
从雅安到成都,高速路120公里,我用了一个小时抵达。虽然第一次跑高速,而且是大车,但真的很爽。可怜何老师和阿老师,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基本没说话,更不要说睡午觉了,目不斜视,炯炯有神。到达成都收费站时何老师婉转地说,进城后路不好走,让我来开吧。

  
等我交出方向盘后他说,刚才不敢批评你,现在必须向你指出你的几个毛病,第一,第二,第三……我全部虚心接受,表示以后会改。最后何老师说,真想不到你开车还挺野的。我心说是啊,平时没机会野嘛。

  
昨天忽然接到第一任师傅刘老师的电话,他说,听说你现在开车没问题了?我连忙说那是,已经找到感觉了。刘老师诡笑道,听说就是不认路?我支吾说还好啊。他又说,听说耗油比较厉害?嗯,这是谁说的?他接着说,还听说把安全带系在腰上?

  
哈哈,原来当徒弟是要付出代价的。

  
想想自己学车这十多年,拜了多少师傅啊,细细算起来至少9位吧,刘老师,高老师、钟老师,驾校的师傅,部队上的司机老兵,还有先生单位的司机,当然还有先生本人。师傅之多恐怕领衔于学车界了。

  
不管怎么说,历时多年,我终于在油价猛涨的时候,学会了开车。

  


  
写于2006年7月

  

 回复[13]:  小木樨花 (2009-09-05 14:27:05)  
 
  学车记 有意思

 回复[14]: 文章写到这么好看 馮建国 (2009-09-06 00:40:31)  
 
  那得修改多少遍啊。裘姨你辛苦了。其实不看文章,一看你长那样就有意思。以后在哪碰上我会直接喊你的:裘姨!我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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