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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中日版的《蝴蝶夫人》
深层次 (发表日期:2009-09-10 14:56:16 阅读人次:1215 回复数:0)
中日版的《蝴蝶夫人》 (34 reads) 时间: 2009-9-10 周四, 下午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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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哈 在 芦笛自治区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info
写这故事是为了来掺和小克的“日本论坛”。纯粹的故事,没有忧国忧民的成分,却有血,泪和情交织的凄美。
一.卢沟桥邂逅松本健二先生
那是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我到北京公干,事办完后和两个同伴到京郊的卢沟桥一游。我们数完了桥上的石狮子以后,跑到桥下去玩。在卢沟桥下一大片铺满了大块鹅卵石的河床边,我邂逅本故事的引子的关键人物,松本先生。松本,姓也,名健二,那时是七十出头的年纪。我们相遇时,他和两个日本年青女孩在一起。交谈中,得知他们三人同是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学生,正在修中文。所以,我们是用中文交谈的。我印象中,老松本讲中文不比两个年青人差。我顿生敬意,活到老学到老啊。
这三个日本人给我留下的印象中,最清晰的算是他们和我们一起在桥边的小店里买冰棍吃,我们三个同胞拿着冰棍走到桥下,随手就把冰棍的包装纸扔进了河里,我们从来就是这么干的。而三个日本人,则都把纸揉成团,放进了手袋里。那时的卢沟桥附近,除了我们两拨人,似乎没什么别的游人了。我那时还是个青年,对日本人造访卢沟桥很有些好奇,也就和松本等聊得挺起劲。我一直想问松本是否在战时来打过仗,但不知何故就是没开口问。得知我的老爸和他是同龄人,年青时在日本留学,松本也颇有聊天的兴致。末了,我们相互留了通讯地址,许愿相互联系,寄照片。松本后来很快就离开北京回日本了。从日本寄来的信里夹了一张名片给我,依稀记得当时他是一搞化学产品的公司的董事。
松本从此终生和我保持联系。他在以后约有十年写来的信都用中文,但可以看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中文水平也在走下坡路。终于,大概从九十年代末,他干脆就完全用日文写了,也不管我能否看得懂。知道我喜集邮,隔三岔五的他就寄些崭新的花花绿绿的各色日本邮票来。有一年,我的书法作品获奖,我把原作寄给了他作纪念。不料不久后他把他太太的一幅书法作品也寄给我做为回报,他在邮包里还放了一个精致的手提包,说送给我太太。很情长的老人!
回过头讲一九八七年,我儿子出生的那年,松本随一个旅游团重访中国,随团他也来到了我居住的城市。并且要求拜访我父亲的家,说要亲自看看我父母。我就把他带到老父老母那去了。不料这一见,就引出了一段我以往从未得知的“中日版的蝴蝶夫人”的故事。
二. 宝宝昭和我爸的故事
我老爸(其实应称“先父”,我父母都已去世了。为讲故事,还是说老爸觉得顺一些)高中毕业后就去了日本,就读东京xx大学,主修法律。大约在日本住了四五年,毕业时中日战争已处在一触即发之际,旋即回国。抗战时他加入了国军,上过前线,也呆过后方。后来他成了大学教授,以后的事就与本故事无关了。
关于老爸的这一段历史,老爸自己的介绍已印象模糊了。他所说的日本有许多应该和小克所说的今天的日本也是吻合的。更多的印象则是从老爸在日本照的那一两百张大大小小的照片中得到。老爸年青时酷爱摄影,在日本时照的相片可能占了他一辈子照的一半。富士山,京都,东京,如画的风景,头梳得油亮的男人(很多是从中间分头发的),穿和服的女人和穿着西裙的女人,。。。可惜的是,老爸的照片告诉我的日本,如同照片的颜色那样,永远只是黑白两色的。
话说回松本来我家。松本在我家和我父母相见甚欢,我早已对当时的情形丧失印象了。我甚至从来不知道当时老松本和那个中国老头都说了些啥,也早就忘记他们谈了有多久。现在想来他们多半是半中文半日文的交谈。松本离开时,老爸把他一直送到了大路口。
往下的故事只是我的断续记忆,唉,时间太久了。
松本回去后,给老爸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他说,按老爸的嘱托,他办了两件事:第一,在老爸的母校找到了老爸的学生档案,并联系了校方告知此人还活着。第二,这第二件事才是老爸真正想要做的事:帮助寻找老爸昔日情人宝宝昭女士。写信时,松本已在不下二十家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但仍未果。
那时我并不知道有这封信。却原来,我老爸年青时还有这般罗曼史!宝宝昭,从此成为我记忆中不灭的名字。
一直到大概半年或一年以后,宝宝昭居然有了消息。现在没有人能知道老松本究竟花了多少精力和银子,又是怎样找到了线索,前前后后的详情我都从没来得及去了解,而如今一切都已随老父,老松本和宝宝昭的离开尘世永远地随风而去了。老松本为什么有那样大的热情,费那么大的劲帮一个素昧平生的中国老头寻找五十年前的旧人?答案也永远无人能告诉我了。
我知道的,是老松本终于找到了宝宝昭。那时的宝宝昭当然已是迟暮之年的老妇。宝宝女士给老爸写了一封不知多长的信,是托老松本寄来的。
老爸告知我,宝宝的信告诉了他们分手后五十年里发生过的很多事。可以想象,老爸和宝宝临别时,定是相互发了毒誓,要以生命等待重逢的那一天。宝宝说,战争爆发后,很快两国就断了民间邮电通讯服务了。她寄出去给我父亲的无数信件都如石沉大海。她也给情人寄出过许多包裹,包括衣物,食物,例如有一件她自己织作的肚兜,是给老爸暖肚子用的,因为我老爸那时有胃溃疡,时常闹胃痛。她几年如一日,依然不断地给中国寄信,寄东西。直到有一天,一封退回去的信上有这么一行中国字:此人已战死。(写到这里,我想起了《魂断蓝桥》,悲啊!)她悲伤欲绝。五十年,她在家里保留着我老爸的拜祭牌位,五十年,她未嫁给任何人!。。。。
可怜的宝宝,何等钟情的宝宝,这是何等凄美的爱情故事!谁能说日本人不是战争的受害者?老爸读了宝宝的故事不知作何感想,我只记得他哭得好凄凉。
宝宝在信中还表示很想到中国来与老爸见上一面,有可能的话,她愿意在中国终老。(那时中国人去日本是不太可能得到签证的)老爸却无比遗憾地告诉我,对此我母亲颇为不悦。
不久后,宝宝又来一信,说她决定不来了。她如何解释这一决定我已记不得了。反正,当时我就觉得宝宝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她在欢喜过后的冷静中,想明白了,人,一定不要在年老时与昔日爱人再见。再见之时,以往几十年内心的梦和一切就毁了。
三.宝宝昭给我的信和她的死
我曾写了一幅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给宝宝昭女士”寄给了宝宝。收到后她回了一封长信给我。我看不大懂,只是隐约觉得她很要向我倾诉些什么。我托了一个同事的朋友帮我翻译,但后来我追问下落却被告知,信还没译已丢失了。我当场几乎气绝。直到今天,宝宝的这封给我的丢失的信仍是我心中的痛,这痛将伴随我到永远。它让我和宝宝间有了一种特殊的连结。我们父子两人是何等的亏欠了这个女人!
信到我手不久,我们就得到了不幸的消息:宝宝在大街上摔倒送院不治,估计是脑中风病逝。她离开尘世的时候,除了一个年老体衰的姐姐外,没有任何亲人。
好几年前,和两个美国朋友一同去看芭蕾舞《蝴蝶夫人》(诸位怕没听说过有芭蕾版本的吧,我看过以后就没有续演的消息,估计反映不怎样)看到结尾处巧巧桑哭倒在地目送平可顿带着孩子的舰艇驶离港口那一幕,周围的观众中只有我一人在抹泪,其实我是想起了宝宝昭。
宝宝的形象只依稀地留有一点点,从老爸的仅存的一张黑白照片上得来:姣好的面容,短发,短的白上衣,刚过膝盖的白裙,白色的皮鞋,轻轻的侧着脑袋。那是一个可爱的十九或二十岁的日本女孩。如今她飘走了,在天国,给我留下了一堆我永远都无法知道的话语。我相信,宝宝要跟我讲的,恐怕有些连老爸都不能知道的呢。谁能告诉我?
--完---
后记:
关于松本。松本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大约是在2006年。那时他的夫人已瘫痪卧床好几年了。他那时已九十多岁了。我回信后就再没收到老人的任何消息。我寄出的信有三封了,没有回音。我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作者:老哈 在 芦笛自治区 发贴, 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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